这一天对高安来说,漫长而痛苦。身上的伤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可能是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疼痛会更加明显的增强。要不然医生为什么总是要让病人保持心情愉悦呢?
下午五点半,护工在医院的食堂里打来了晚餐。他让高安趁热吃了,但高安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连护工都看出了他的心事。
“天都快黑啦,她今天是不会来了。你快好好吃饭,安心休息吧。”护工说着安徽口音的普通话。
高安沉默不语,他知道这位年长的阿姨说的是实在话。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这句话是这么的多余和不中听。就像有人重复在他耳边说:“你的腿受伤啦,不好好修养就会变成残疾人。”这只会让他更加难受和心痛,一点安慰的效果都起不到。
高安艰难地吞咽着食物,今天他才深刻体会到"秀色可餐"和"食之无味”的真正含义。
依依为什么今天不来了呢?她昨天离开的时候,笑得那么甜,没有一点不开心和生气的样子。难道是陈嘉豪不让她来?还是她身体不舒服?或者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或者是……
高安在心里反复猜测着依依没有赴约的原因。是啊,她为什么要来呢?为什么要来陪伴一个满身伤痕的瘾君子呢?她随便怎样,都比和自己在一起轻松自在。高安越想心里越难受。
半个时辰过去了,饭菜都凉了,高安才只吃了几口。他让护工拿走晚餐,扶他躺下。
他闭上眼睛,希望自己快点睡着,睡着了就不会再那么想念依依了。可是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她的影子,没有一点办法可以赶走她的音容笑貌。他拿起书来翻看,看了两页,方块字从眼前一个个滑过,却不知道书上的内容讲到了哪一段。
高安心烦意乱,他一心等着天亮。天亮了,也许依依就会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这里,高安的心情又好受了一点,他感到全身热乎乎的。仿佛依依正站在床边朝她微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了起来。
隔壁床位上那个中年男人的呻吟声,又重新将高安拉回了现实。他在工地上干活时不幸从脚手架上摔落下来。他的家人都在外地,还没有来得急赶过来看他。这个可怜人也是独自忍受着疼痛。现在,已婚人和未婚人承受着相同的疼痛和孤独,夜变得更加漫长和漆黑。
天终于亮了。今天是元旦,依依答应会送给高安一件礼物,可是从早盼到晚,还是没等到依依的身影。也许她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可是自己却当真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永恒的诺言和誓言。为什么要对她念念不忘?还要再对她的话信以为真呢?高安陷入了无尽的悲痛里。
陈嘉豪和依依去了一间新开的西餐厅去吃晚餐。他俩刚走到餐厅门口,就碰见一位光鲜亮丽的红唇短发女子,她一看见陈嘉豪就笑着和他寒暄。
“呀!陈嘉豪,几日不见,连发型都变啦。哎呀!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呀?”那女子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依依,调笑着陈嘉豪。
“运气真不好,怎么走到哪里都会撞上鬼?”陈嘉豪将身子向依依靠了靠。
“呦!新女朋友呀,在一起超过三个月了没有啊?”俏丽女子不依不饶,继续死皮赖脸地搭讪着。
“这是我老婆,马上就要结婚的老婆。”陈嘉豪揽住依依,将下巴抬得高高的。他斜瞄着那位女子,显然对她不屑一顾。
“怎么这么快就收心啦?我还以为你眼光有多高呢,原来也就这么个档次呀!”那女子阴阳怪气的没完没了。
依依的脸色很不好,陈嘉豪看着有些心疼。
“要不要换个地方或者去吃寿司,好不好?"陈嘉豪把嘴凑到依依的耳边,小声问她。
“好吧。你的前任可真多呀!走到哪里都不得安然。”依依面色阴郁,愤愤回到车里。
陈嘉豪也不作解释,他向来都是这样,从来不和依依谈论前女友。依依也不想再追问,再问也只是徒添烦恼。他就是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他和女孩子交往都是在玩游戏。没人认为他会对女孩子动真感情,她永远没有固定的女朋友。
依依还是喜欢陈嘉豪。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认为陈嘉豪也许只是换个方式,和她玩弄感情罢了。但依依认为他对她一往情深。她相信陈嘉豪是真心爱她的,她深信不疑。
谁也别想破坏陈嘉豪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要死心塌地的和他过一辈子,为他生孩子,为他和全世界的男人绝缘。她只求和他海枯石烂。
他们来到一条旧街,僻巷里有一间风格独特的寿司店。这里的服务员全都穿着和服,说着简单的日语。这间店的位置偏了点,但环境还算舒适。依依的心思已不在美食上,她一直思考着自己和陈嘉豪的未来。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人吗?不管自己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不管他给了多少承诺,可她的心里仍然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她痛苦的不得了。总有一种不小心中了六合彩,整日担心碰见劫匪的感觉。
“快吃呀,怎么了?还在为那个路人甲说的话难受呢?”陈嘉豪夹起一块樱花寿司放在依依的碗里。
“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变成路人甲?”依依痴痴地望着陈嘉豪,忧郁又伤感。
“别胡思乱想啦!过些天等妈妈出院了我们就定个日子把酒摆了。我要给全班的同学都下请帖。”陈嘉豪夹起一只炸虾放在依依的碗里,眼神里流露出满满的爱意和真诚。
“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很难受?我是不是得了抑郁症?这样整日无所事事,好郁闷啦!你在公司里找点事给我做,好不好?”依依摇着陈嘉豪的胳膊,温柔地恳求道。
“你现在有孕在身,过几个月肚子都大了,还想去做事。公司里再忙也不差你这么一个人手。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胎。多看看书,听听音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你却整日想着往外跑。”陈嘉豪振振有词,言语温柔,但话语背后却隐藏着自私和霸道。
依依感到很难过,她不知道陈嘉豪为什么不想让她去公司里面工作。从一开始到现在,陈嘉豪都不带她去公司里面接触任何和工作有关的事务。为此,她很苦恼。
既然都要谈婚论嫁了,难道两夫妻就不可以一起工作吗?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像陈嘉豪的妈妈那样,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郁闷孤独一生吗?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不出去工作,难免会和社会脱轨。陈嘉豪这种品性,依依不敢保证他一辈子会对自己热情不减。总会有比自己更年轻貌美的女孩出现,陈嘉豪爸爸的小老婆就是前车之鉴。
依依越想越痛苦。她并不需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她需要的是两人相亲相爱。哪怕日子清苦一点,生活贫困一点,这都无所谓。她不愿和别人分享老公,那样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什么她都可以容忍,唯独容忍不了爱人对爱情的不忠贞。
依依虽然对陈嘉豪的妈妈没有什么好感,但她仍然为这个女人感到悲哀和难过。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度过那漫长的等待和痛苦的煎熬。
爱可以让一个女人幸福的像女神一样伟大和美好。但因爱而生的嫉妒,却可以把一个女人逼疯并推向绝路。依依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疯掉或死掉。
回到家里,依依还是郁郁寡欢。虽然还没有结婚,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就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她都能想象到以后几十年的生活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越想越痛苦,无奈和悲哀又一次向她袭来。
现在唯一能让依依感到快乐的,就是书房里那些书。陈嘉豪不在家的日子,她就以书为伴。只有文字才能让她从烦躁中慢慢的沉静下来,书本是良师益友,是最可信赖的伙伴。
医院的元旦,和平日没什么不同。病人和他们的亲人一样,面无欢颜。
隔壁床位男人的老婆来看他了。他们和儿子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好幸福好甜蜜啊!高安等了整整一天,还是没盼到依依的身影。孤独和思念将他折磨得日渐消瘦。
高安真后悔自己没有向依依要她现在的电话号码。至少,他在想她的时候,可以借护工的电话和依依说上一句话。那怕只听一声她说的“喂,”他也会幸福很久。可是现在自己纵然再想念依依,也不能和她保持任何联系。
高安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过了今天,如果还是见不到依依,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她了。他知道依依不是一个不讲信用的人,她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想着想着,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凌晨一点,高安还是不能入睡。他浑身疼痛得受不了,心口像刀绞般痛着。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大声喊叫起来。医生过来给他打了一针止痛针,但仍然无济于事。他全身冒着冷汗,嘴巴张的大大的,喊着依依的名字。他就这样一直叫着,闹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便给依依打电话,让她快点来医院来一趟。医生说病人的情况很不稳定,身体也出现了新的不良状况。要依依快点过来医院安抚一下高安,或者打电话叫他的亲人来医院一趟,看望一下他也好。
依依听了电话后很是心痛,她和陈嘉豪面面相觑。最后,陈嘉豪决定自己亲自去医院一趟,看看高安到底在抽什么风。
陈嘉豪来到病房,却并未看见高安。原来高安被送去拍片子了。医生想再检查一遍,看看高安的体里出现了什么异常和突变状况。
陈嘉豪在高安的病床前站着等他回来。他无意中却发现床头有几张揉皱的白纸。上面写着几首情诗,寄托着满满的相思和怀念。诗的结尾署名是:辉,日期是元月一日。
陈嘉豪的心头不禁一震。他仔细辨认这字迹,凭他和郑辉多年的交情,他可以断定,这分明就是郑辉的字体。那时他常常抄袭郑辉的作业。他对郑辉的笔体和行文风格简直是了如指掌。
可他不是死了吗?陈嘉豪是看着郑辉被送去火葬的,他的骨灰已经被埋在南州的黄土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嘉豪两腿发软,眼睛发直。
陈嘉豪像中了邪般瘫坐在床边,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反复看着那几张纸。仿佛想用他的火眼金睛,从中揪出妖魔鬼怪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陈嘉豪不打算去上班了。今天他非得把这件事弄明白不可。
怪不得依依这些天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来这其中另有隐情。陈嘉豪妒火中烧,他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在高安睡过的位置上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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