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至爱(二)

作者: Sprite_Huang | 来源:发表于2021-10-26 21:34 被阅读0次

我要很多很多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亦舒《喜宝》

---3 点绛唇---

时间过得快还是慢,全看身边的参照物。

耳边呼呼绕过的摩托车灯飞快地转着,而我在这陌生的风衣围成的暗黑空间里,似乎等待了一万年了。

其实,也就是转了几十圈后,摩托车队,终于扬长而去。

我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

黑暗中我轻轻地掐了掐他的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有意义的话:谢谢你!

他努力把头从风衣里探出去。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对我的回应,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我脑袋放空了几秒钟,在暗黑的世界里,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终于一股新鲜的空间钻入了鼻孔,他轻轻地放下了风衣。

我终于看到了这个拥有我的”初吻“的男人。

瘦削的脸,薄薄的唇,在风衣里被弄得逢乱的黑发散落在额前,更显飘逸的。银框眼镜里有双如岱宗的沉黑的眸子。

我猛然发觉,他就是我傍晚在沙县小吃里撞了满怀的男人。

是的,没错了,我当时撞到的也是胸膛,此刻,我的头也只是够着他的胸膛,而风衣,就是那件褐色的风衣。

我呆呆地看着他,刷红着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脸红了,低下了头,轻柔深沉的声音响起:刚才的确很危险,如果有冒犯到,不好意思了。

看他薄唇开合,我多想伸手再摸摸那个留下我初吻的地方。

但理智战胜了情感,我攥了攥手,心想,彼此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我说:没有没有,谢谢你才对。

他抬起来,指了指暗影处小树林那边,说:人都走了,我们回去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刚才成群聚集在一起的农民工男女,摩托车队,都散掉了。

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跳舞的老人。

他卷起我画了一半的图纸,一手拉着我,快步向学校走去。

---4 原是校友---

风衣男快步在前面走着。

我惊魂未定,任由他拖着,小碎步在他身后。

我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哪个问题问起。

眼见他把我引到校门口,我喘着气问他:先生,额...不...同志,额....不,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学生呀?

他好像发觉,步伐太快了,回头看了看我,扬了扬手中的图纸卷,说:这里有你们学院的标志呀。

我赶紧接着问:那您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他这次没回头,轻哼了一下,说:嗯,理学院的。

我说:哦。

这回应该不是妇女拐卖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大块。但该死的,竟然语塞了。

低沉却略急促的声音传来:晚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灯光广场,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我嘟哝着说:没办法呀,我去做期末作业,哪知道有那么多人呀?你呢?你又去干嘛呀?

他边走边说:现在知道那里危险,下次就不要晚上一个人去了啊。

我说:这个真得晚上去,不然作业做不出来。

他头都没回,拿纸卷就敲了我一下,正中脑门。

生气地说:今天要不是我碰巧在那里,你呀,被溶了都不知道!还嘴硬。

我问:话说,那些是什么人呀?为什么我在那里就有危险呀?

他声音温和了很多,甚至有点叹气。

那些都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你看到的只是小部分,小树林那里有藏着很多呢。

我非常不理解,问他:他们去那里干嘛?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最底层的人呀?

这回风衣男停了下来,回头又被他敲了一记。

用教导主任式的口气说:看不出来吗?农民工在嫖娼,那些满身纹身的男人在那里卖白粉,小树林里有一大票瘾君子在吸毒,女人在卖淫,你也没看到呢。

他们看见你在纸上写写画画,你说那些人会拿你怎么办?

又白粉又卖淫的,简直就是爱滋病病窝,你说危险不危险?

听完他的话,我倒抽一口气,但仍然死要面子,低声说:你又知道他们是谁?你是干嘛的?

见我终于有了点认罪态度,他把声音缓和了下来:我也是去做作业。

我有点惊喜:“哦?也是建筑测绘吗?

一不留神,又被他轻轻敲了一下。

“哟!疼!”我,捂着脑门,生痛!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做作业,城市边缘人群流动性建模观测,我已经连续做了两周了

:”哇哦“我瞬间有种不明觉厉的崇拜。

他指指我身后,说:到了,早点回去吧!我走了。

我回头,惊觉已经是我宿舍楼下了。

我还想问点什么?

翻翻刚才脑袋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地方漏了。

但他已经步履匆匆地走了。

我看看手表,也已经接近晚上11点了,阿姨要锁门了。才三步并两步,蹬回了宿舍。

舍友问,怎么那么晚。

我说:”去灯光广场测绘了。“

话一出口,心头猛地一沉。

:”天哪,我的图纸呢?被那仁兄拿走了!”

我抱头,无声撞墙,天哪,明天下午课后就要交作业了,

我今天把数据记得满满的,本来打算,明天上午逃一节音乐课,把结果算出来,这个超级权重的学分就能拿得稳妥记。

谁知,我的一手数据,被一个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校友”拿走了。

我号啕着,追出去。

铁闸已经上锁,我紧握铁门,看着刚才仁兄消失的校道,空空如也,只剩下昏黄的路灯。

---5 别有幽怨暗恨生---

经过一夜无眠,我已经彻底崩溃。

我三年来,无挂科纪录的优秀建筑大师,今天就要栽了。

那个悲痛呀!

到了早上,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舍友都走光了,我才愰愰忽忽起床。

下午是结构力学,死亡时刻来临。

郑老师还是那个老样子,步伐抖擞走了进来,一开嗓便说:同学们,上周布置的期末作业今天就交了,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了。”

今天的郑老师开场白,怎么听都像审判词,越听越是心绞痛。

我缩着脑袋坐到了靠后的座位上。

一直盘算着,找什么借口跟跟老郑说好呢?

思绪纷飞间,冷不防一个人窜到了我旁边。

我本无心搭理,但一股熟悉的香皂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传入鼻子。

我猛抬头,在整理书包的风度翩翩男子,不是“教导主任”仁兄是谁呀?

我瞬间满格复活,笑起来的灿烂劲儿,一定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先生,额,同学,额,老师,我的图纸,您带来了吗?

他像没听见,依旧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我急得双手抓住他的手,哭丧着嗓子说

:”老师,我跟你说话呢,我昨天的图纸被你拿走了,我今天就要交了。“

冷不丁,我的手背被他弹了一下,生痛。

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老什么师呀,你要叫我师兄。

我缩回手,看他缓缓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图纸。

我瞧见了左上角的建筑学院标志。

一下子体验了一遭人生的大悲大喜。

我热泪盈眶,吸着鼻子,声音嘶哑说道:谢谢你,救世主

他笑哼了一声:”别谢太早啊,还没作完呢。“

我腼腆地说:“没事儿了,俺也不求满分了,及格就行。“

这次,终于听到他爽朗地笑了一下。

我暗叹,多希望这笑声能持续得久一点。

可是老郑已经开口讲课了。

我俩都开始了沉默。

我麻溜打开,折成了A4大小的A2图纸,一瞬间我怀疑他是校门口专业图纸打印店里打工的。

但当第一眼看到这个作品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惊叫出声:”哇~~

我昨晚匆匆标注的地面位置以外,其它还没有来得及测量的数据已经工工整整标注了出来。

在几何雕塑的三视图上,每一条线条的长度都用上了工整的1,2,3等的序号标注好,在图纸的左下方,每一个标注好序号的计算公式列成了一个表格。有些结果已经算了出来。

他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又在我额上轻轻敲了一下。

指着那些标有角符号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这些是要用勾股定理的地方,趁这节课的时间,赶紧算一下,如果快的话,应该下课能交上。

我简直就要下跪了。

双手紧紧握着革命同志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同志,好师兄 ,今后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他居然裂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很快笑容消失,银框镜片下那双黑眸寒光一闪,冷酷地说道:你昨晚还没测完的那几组数据,是我今早借了教研室的测绘仪去广场测的,角公差+-0.5度,长度公差+-0.1你记得算进去

快别贫嘴了,赶紧算。你从前面开始算,我从后面开始帮你算。记得公差和支点位置。“

我含泪点头。摊开图纸,开始玩命算起来。

仁兄则气定神闲,看着卷子专注思考起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很快,火警一样的下课铃响起。

老郑洪亮的声音响起:同学们,离开教室之前,把期末作业教上来吧。”

我心里一紧,还有几道没算完。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我抹一把汗,心想,再拖5分钟,多好呀。

忽然,老郑洪亮的声音响起:“小黄啊,你来哪。”

我大为吃惊,老郑怎么回事,我一次都没有跟他说过话,他怎么认识我的?

我刚想硬着头发回应。

身旁的仁兄居然站了起来,一边把手头正在算的纸推给我,一边回应老郑,

说道:“是的,郑教授,我来了。我昨晚搞到比较晚,没去找您,今天问了小飞,他说你今天来这儿上课,我就来找你了。

老郑接上说:年轻人呀,也要注意休息好呀。遇到什么问题了没有?

“小黄仁兄”边走边掏着书包,说道:我昨天建模的时候,有几个条件的设定,不确定对不对,所以今天跑来这找你了。

老郑停下叠卷子的手,掏出老花镜,急切地说:拿来我看看。

接着,一老一少,便站在讲台上,一起研究起来。

我偷偷给“小黄仁兄”竖起大拇指。

哥好样的。

我窃喜于捡来的几分钟,不,后来成了几十分钟,再后来成了很多个几十分钟。

我把剩下的几条线条,全部算完。

抽过小黄仁兄帮我算的节点受力模型。

为那清劲的字迹迷醉了好一会儿。

最终我把所有的演算过程,都装钉好。

抬头,看见,落日余晖,穿过窗帘的,照到讲台上那一老一少,他们正埋头推演着纸上的公式。

把“小黄仁兄”的银框眼镜镀成了金黄色,光影在那飘落到额前的发丝间跳动。

一老一少,两位学痴,时而大悟,时而不解,时而争执,时而宽慰。

仿佛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又回到了中学时期,和同学一起研究数学题的时光。

趁老郑没有注意的时候,我匆匆走上前,把试卷胡乱插到试卷堆里。

步出教室之前,我幽怨地看了一眼“小黄仁兄”,而他却聚精会神地盯着试卷,完全没有在意过我。

我很不甘心,走到教室外的草坡上的石凳,心想:“今天,一定要到仁兄的名字和电话。”

但直到教室的光线已然暗淡下来,仁兄还没有走的迹象。

逐渐,晚自习的同学来了。

才看见俩人才依依不舍从教室出来,还边走边说着话。

只见郑教授搂着小黄仁兄的肩,笑呵呵地并肩走去。

目送亲昵如父子的两人的背影,我张口,什么也喊不出来。

仿佛,他们是天生一对,我只是一个企图闯进他们关系里的第三者。

看着笑面春风的小黄仁兄,坐上了老郑的老雅阁,绝尘而去。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空虚。

也许青楼女子便是这种心情,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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