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很多很多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亦舒《喜宝》
---3 点绛唇---
时间过得快还是慢,全看身边的参照物。
耳边呼呼绕过的摩托车灯飞快地转着,而我在这陌生的风衣围成的暗黑空间里,似乎等待了一万年了。
其实,也就是转了几十圈后,摩托车队,终于扬长而去。
我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
黑暗中我轻轻地掐了掐他的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有意义的话:谢谢你!
他努力把头从风衣里探出去。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对我的回应,他的唇在我的唇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我脑袋放空了几秒钟,在暗黑的世界里,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终于一股新鲜的空间钻入了鼻孔,他轻轻地放下了风衣。
我终于看到了这个拥有我的”初吻“的男人。
瘦削的脸,薄薄的唇,在风衣里被弄得逢乱的黑发散落在额前,更显飘逸的。银框眼镜里有双如岱宗的沉黑的眸子。
我猛然发觉,他就是我傍晚在沙县小吃里撞了满怀的男人。
是的,没错了,我当时撞到的也是胸膛,此刻,我的头也只是够着他的胸膛,而风衣,就是那件褐色的风衣。
我呆呆地看着他,刷红着脸,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脸红了,低下了头,轻柔深沉的声音响起:刚才的确很危险,如果有冒犯到,不好意思了。
看他薄唇开合,我多想伸手再摸摸那个留下我初吻的地方。
但理智战胜了情感,我攥了攥手,心想,彼此相忘于江湖才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我说:没有没有,谢谢你才对。
他抬起来,指了指暗影处小树林那边,说:人都走了,我们回去吧!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刚才成群聚集在一起的农民工男女,摩托车队,都散掉了。
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跳舞的老人。
他卷起我画了一半的图纸,一手拉着我,快步向学校走去。
---4 原是校友---
风衣男快步在前面走着。
我惊魂未定,任由他拖着,小碎步在他身后。
我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哪个问题问起。
眼见他把我引到校门口,我喘着气问他:先生,额...不...同志,额....不,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学生呀?
他好像发觉,步伐太快了,回头看了看我,扬了扬手中的图纸卷,说:这里有你们学院的标志呀。
我赶紧接着问:那您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他这次没回头,轻哼了一下,说:嗯,理学院的。
我说:哦。
这回应该不是妇女拐卖了,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大块。但该死的,竟然语塞了。
低沉却略急促的声音传来:晚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灯光广场,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我嘟哝着说:没办法呀,我去做期末作业,哪知道有那么多人呀?你呢?你又去干嘛呀?
他边走边说:现在知道那里危险,下次就不要晚上一个人去了啊。
我说:这个真得晚上去,不然作业做不出来。
他头都没回,拿纸卷就敲了我一下,正中脑门。
生气地说:今天要不是我碰巧在那里,你呀,被溶了都不知道!还嘴硬。
我问:话说,那些是什么人呀?为什么我在那里就有危险呀?
他声音温和了很多,甚至有点叹气。
:那些都是这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你看到的只是小部分,小树林那里有藏着很多呢。
我非常不理解,问他:他们去那里干嘛?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最底层的人呀?
这回风衣男停了下来,回头又被他敲了一记。
用教导主任式的口气说:看不出来吗?农民工在嫖娼,那些满身纹身的男人在那里卖白粉,小树林里有一大票瘾君子在吸毒,女人在卖淫,你也没看到呢。
他们看见你在纸上写写画画,你说那些人会拿你怎么办?
又白粉又卖淫的,简直就是爱滋病病窝,你说危险不危险?”
听完他的话,我倒抽一口气,但仍然死要面子,低声说:你又知道他们是谁?你是干嘛的?
见我终于有了点认罪态度,他把声音缓和了下来:我也是去做作业。
我有点惊喜:“哦?也是建筑测绘吗?”
一不留神,又被他轻轻敲了一下。
“哟!疼!”我,捂着脑门,生痛!
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做作业,城市边缘人群流动性建模观测,我已经连续做了两周了。
:”哇哦“我瞬间有种不明觉厉的崇拜。
他指指我身后,说:到了,早点回去吧!我走了。
我回头,惊觉已经是我宿舍楼下了。
我还想问点什么?
翻翻刚才脑袋里的十万个为什么,总感觉有些地方漏了。
但他已经步履匆匆地走了。
我看看手表,也已经接近晚上11点了,阿姨要锁门了。才三步并两步,蹬回了宿舍。
舍友问,怎么那么晚。
我说:”去灯光广场测绘了。“
话一出口,心头猛地一沉。
:”天哪,我的图纸呢?被那仁兄拿走了!”
我抱头,无声撞墙,天哪,明天下午课后就要交作业了,
我今天把数据记得满满的,本来打算,明天上午逃一节音乐课,把结果算出来,这个超级权重的学分就能拿得稳妥记。
谁知,我的一手数据,被一个还不知道他名字的“校友”拿走了。
我号啕着,追出去。
铁闸已经上锁,我紧握铁门,看着刚才仁兄消失的校道,空空如也,只剩下昏黄的路灯。
---5 别有幽怨暗恨生---
经过一夜无眠,我已经彻底崩溃。
我三年来,无挂科纪录的优秀建筑大师,今天就要栽了。
那个悲痛呀!
到了早上,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醒来,舍友都走光了,我才愰愰忽忽起床。
下午是结构力学,死亡时刻来临。
郑老师还是那个老样子,步伐抖擞走了进来,一开嗓便说:同学们,上周布置的期末作业今天就交了,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了。”
今天的郑老师开场白,怎么听都像审判词,越听越是心绞痛。
我缩着脑袋坐到了靠后的座位上。
一直盘算着,找什么借口跟跟老郑说好呢?
思绪纷飞间,冷不防一个人窜到了我旁边。
我本无心搭理,但一股熟悉的香皂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传入鼻子。
我猛抬头,在整理书包的风度翩翩男子,不是“教导主任”仁兄是谁呀?
我瞬间满格复活,笑起来的灿烂劲儿,一定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先生,额,同学,额,老师,我的图纸,您带来了吗?”
他像没听见,依旧整理着自己的书包。
我急得双手抓住他的手,哭丧着嗓子说
:”老师,我跟你说话呢,我昨天的图纸被你拿走了,我今天就要交了。“
冷不丁,我的手背被他弹了一下,生痛。
低沉的声音传过来:“老什么师呀,你要叫我师兄。”
我缩回手,看他缓缓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图纸。
我瞧见了左上角的建筑学院标志。
一下子体验了一遭人生的大悲大喜。
我热泪盈眶,吸着鼻子,声音嘶哑说道:谢谢你,救世主。
他笑哼了一声:”别谢太早啊,还没作完呢。“
我腼腆地说:“没事儿了,俺也不求满分了,及格就行。“
这次,终于听到他爽朗地笑了一下。
我暗叹,多希望这笑声能持续得久一点。
可是老郑已经开口讲课了。
我俩都开始了沉默。
我麻溜打开,折成了A4大小的A2图纸,一瞬间我怀疑他是校门口专业图纸打印店里打工的。
但当第一眼看到这个作品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惊叫出声:”哇~~“
我昨晚匆匆标注的地面位置以外,其它还没有来得及测量的数据已经工工整整标注了出来。
在几何雕塑的三视图上,每一条线条的长度都用上了工整的1,2,3等的序号标注好,在图纸的左下方,每一个标注好序号的计算公式列成了一个表格。有些结果已经算了出来。
他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又在我额上轻轻敲了一下。
指着那些标有角符号的地方,压低声音说:这些是要用勾股定理的地方,趁这节课的时间,赶紧算一下,如果快的话,应该下课能交上。
我简直就要下跪了。
双手紧紧握着革命同志的手,也压低声音说:"好同志,好师兄 ,今后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他居然裂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很快笑容消失,银框镜片下那双黑眸寒光一闪,冷酷地说道:你昨晚还没测完的那几组数据,是我今早借了教研室的测绘仪去广场测的,角公差+-0.5度,长度公差+-0.1你记得算进去。
快别贫嘴了,赶紧算。你从前面开始算,我从后面开始帮你算。记得公差和支点位置。“
我含泪点头。摊开图纸,开始玩命算起来。
仁兄则气定神闲,看着卷子专注思考起来。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很快,火警一样的下课铃响起。
老郑洪亮的声音响起:同学们,离开教室之前,把期末作业教上来吧。”
我心里一紧,还有几道没算完。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我抹一把汗,心想,再拖5分钟,多好呀。
忽然,老郑洪亮的声音响起:“小黄啊,你来哪。”
我大为吃惊,老郑怎么回事,我一次都没有跟他说过话,他怎么认识我的?
我刚想硬着头发回应。
身旁的仁兄居然站了起来,一边把手头正在算的纸推给我,一边回应老郑,
说道:“是的,郑教授,我来了。我昨晚搞到比较晚,没去找您,今天问了小飞,他说你今天来这儿上课,我就来找你了。”
老郑接上说:年轻人呀,也要注意休息好呀。遇到什么问题了没有?
“小黄仁兄”边走边掏着书包,说道:我昨天建模的时候,有几个条件的设定,不确定对不对,所以今天跑来这找你了。
老郑停下叠卷子的手,掏出老花镜,急切地说:拿来我看看。
接着,一老一少,便站在讲台上,一起研究起来。
我偷偷给“小黄仁兄”竖起大拇指。
哥好样的。
我窃喜于捡来的几分钟,不,后来成了几十分钟,再后来成了很多个几十分钟。
我把剩下的几条线条,全部算完。
抽过小黄仁兄帮我算的节点受力模型。
为那清劲的字迹迷醉了好一会儿。
最终我把所有的演算过程,都装钉好。
抬头,看见,落日余晖,穿过窗帘的,照到讲台上那一老一少,他们正埋头推演着纸上的公式。
把“小黄仁兄”的银框眼镜镀成了金黄色,光影在那飘落到额前的发丝间跳动。
一老一少,两位学痴,时而大悟,时而不解,时而争执,时而宽慰。
仿佛有种时光错乱的感觉,又回到了中学时期,和同学一起研究数学题的时光。
趁老郑没有注意的时候,我匆匆走上前,把试卷胡乱插到试卷堆里。
步出教室之前,我幽怨地看了一眼“小黄仁兄”,而他却聚精会神地盯着试卷,完全没有在意过我。
我很不甘心,走到教室外的草坡上的石凳,心想:“今天,一定要到仁兄的名字和电话。”
但直到教室的光线已然暗淡下来,仁兄还没有走的迹象。
逐渐,晚自习的同学来了。
才看见俩人才依依不舍从教室出来,还边走边说着话。
只见郑教授搂着小黄仁兄的肩,笑呵呵地并肩走去。
目送亲昵如父子的两人的背影,我张口,什么也喊不出来。
仿佛,他们是天生一对,我只是一个企图闯进他们关系里的第三者。
看着笑面春风的小黄仁兄,坐上了老郑的老雅阁,绝尘而去。
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空虚。
也许青楼女子便是这种心情,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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