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调歌头
宋 辛弃疾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所谓爱别离苦,有缘会乐。因爱恨而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相会而生乐,乐而生爱。爱而生相会乐,离别苦。善缘孽缘,其中或有美乐,而几必有哀苦。故知爱情有漏,有漏即苦。
诗人报国之志亦有漏乎?虽则有漏,亦有大仁,爱情有漏,终复小仁。如辛弃疾,报国无门,而作野村稼轩。虽爱闲适,终究一番仁情难以夙愿。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空有一身武艺,一腔豪情,孰料,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苍颜皓首,英雄迟暮。壮志难酬,辛酸悲怆。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又如陆放翁者,岂愿真为放翁乎?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稼轩梦中大呼“杀贼”,何其相似也!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虽然万事皆空,这颗仁心,痛心,悲心不空!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稼轩放翁,汝二位君子真儒不幸生于南宋。国运衰微之际,却依旧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幽微的灯火,只图个清寂,安稳。既已择灯火阑珊处,便再无光明可言。真可谓痛心疾首,痛极而深沉,低语。
然则二君子亦有前人在先。即苏东坡也。东坡去世前两个月,作《自题金山画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其平生功业,岂真止于黄州,惠州,儋州乎?凤翔,杭州,密州……凡东坡所任之处,几处处有功。然当其居于庙堂之高,主张总被轻视,心愿总难实现,反遭谀陷谗,真似个“居庙堂之高,不如处江湖之远矣。” 然君子离朝,而小人欢喜作祟,自幼饱读孔孟之书,而有谢公之美,王佐之才,周郎之志,奈何才高人忌,志坚人嫉。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潜心佛道,一则心性使然,二者,岂非于现实处处樊篱,而于内心寻求出路乎!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东坡与李白,其于人生遭际之困苦清寂,而又于内心之旷达超越,又何其相似也!
自古君子贤士,读圣人之书,而不生慷慨激昂之情,济民救世之愿者。要么未入于心,仍有诸多疑惑不坚定处;要么真正看透世间兴衰涨落,循环往复之自然规律。而致力于尽人事,而听天命。致力于文化火种之保存与传递。虽则如此,到底,终究仍有隐痛遗憾,如孟子言:莫非命也。顺受其正。然则,乱世终不为用,仁政难行,终究心有叹息——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稼轩陆游,皆将自己的诗文编撰成册,东坡晚年,作《东坡易传》,将毕生思想感悟,涵盖其中。孟子退居讲学,和他的学生一起,"序《诗》《书》,述仲尼(即孔子)之意,作《孟子》七篇"。
他们都明白—— 一时一世的黑暗不是最可怕的,要紧在于保存文化火种,使之得以流传。只要有优秀的文化在,黑暗就不会长存。一者,昼夜相递,寒来暑往,循环往复,此天道也;二者,有优秀文化之火种,星火可以燎原,而斫烧恶草,照亮天空,将灰烬转化为养分,复立圣学仁爱根。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感怀先贤,追慕仁士,而作此篇。亦作自勉宽慰之语。人道滔滔,终究仁义为根,天道茫茫,终究复命为本!春去秋来,冬去春回。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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