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向右》上卷39：定乾坤

原创/那年夏天的流星雨

乔力和徐朝歌去柳腔剧团归还电钢。

王团崇尚艺术，也很惜才。热烈祝贺徐朝歌获奖，连连慨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上次对乔力多有怠慢。说得乔力有些不好意思。谈到当初商定的电钢租费，王团连连摆手，“算了算了，你们给咱们即墨争了光，借一架琴，支持你们是应该的！”

徐朝歌坚持要给，“钱是不多，好歹也算我们对地方戏的一点扶持！何况我们合唱团将来免不了还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有来有往，再张口不难啊。”

有理有据，进退自如，王团也就不再推让。

乔力惦记剧团那批搁置起来的西洋乐器，“王团，你们仓库里那些西洋乐器打算一直闲着吗？”

王团苦笑，“也不想闲置，可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乔力带着歉意，摇摇头。

出了剧团，徐朝歌问乔力，“你对他们那批乐器有想法？”

乔力看看老徐，还是老徐对自己的心思了解，反问他，“难道你没想法？ ”

“说说看！”徐朝歌不急于回答，反而迫不及待追问乔力。

乔力四处张望一下，对老徐说，“徐哥，我请你去好如意坐下慢慢吃着聊聊，怎么样？”

十一点多，也到饭点了。好如意离他们不远不近，环境不错，饭也可口，他们经常去。那里适合谈事儿。

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单间，点了四个菜，烫了一壶即墨老酒，慢慢喝，聊。

“徐哥，这次济南之行回来，你就没有大干一场的想法？”乔力给老徐斟了一杯老酒。

老徐眼睛亮了，“说说看！”

“你看哈，如果要论势力，论得天独厚的条件，咱们是干不过山师附小这种学校的。这次比赛咱们只是险中求胜，不能确保以后每次比赛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徐朝歌点点头，等他说下去。

“咱们何不自己训练一支交响乐队，走到哪里，自己带着乐队，我们就再也不受伴奏的限制。走向专业化，这是多么气派，多么自豪！”乔力越说越兴奋。

徐朝歌猛拍大腿，连连点头，搓着两只手，激动的不知道怎么表达。

“乔力，你这一说，我心一下子亮堂起来！太棒了，这主意！中，咱们回学校就去找马校长，打报告申请。不过，这么一来，合唱团是不是该改个名字了？”

“要不，就叫小燕子艺术团？”乔力蹙眉一想。

“好，就叫小燕子艺术团！”徐朝歌一锤定音，一言定乾坤。

“柳腔剧团的西洋乐器，咱们可不可以向上面申请一下，借过来暂时用一下。就怕人家不会舍得！”乔力目光闪烁。

徐朝歌这才明白他问王团那批乐器的原因。他沉吟一会儿，才说，“试试吧！可能性不很大。即使他们不借，咱可以要求上面拨款，自己买！”

乔力高兴，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老徐兴奋得手舞足蹈，也不免多喝了几杯。即墨老酒度数不高，两人倒是没有喝大。

乔力感叹可惜自己没有去青岛大学深造，他第一次对着别人吐露自己曾经的梦想。其实他最想去学的不是钢琴专业，而是指挥，却一直没有机会。

谈到梦想，老徐醉意朦胧的笑了，“我的梦想就是弹钢琴，可我上师范那阵子却没有正经学过，因为学校没有那么多钢琴。别不知足了，你在那里的时候，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老徐激动之下，抓起了乔力的手，“乔力，你知道吗？当年我分到段村中学，去青岛教育学院拜师学琴。那时候我工资三十八块钱，每月交给钢琴老师的学费是二十块钱。剩下十八块钱还得吃饭。

从段村中学做客车到即墨是一块五毛钱，从即墨坐车到青岛是两块四毛钱。如果乘车去青岛学琴，来回车费钱就将近二十块钱，我连吃饭钱都没有了。

为了省钱，我每周六下午骑五个小时的自行车去青岛。周六晚上去我舅舅家住一晚，再蹭人家早晚两顿饭。第二天学完琴，再骑五个小时回学校。寒来暑往，风雨无阻，一直跑了三年！整整三年！”

乔力呆住，他从来不知道徐朝歌有这样的勤学故事。他以前好几次说过要告诉乔力自己的故事，乔力都没有拿着当回事儿。

“骑五个小时自行车，你骑过吗？每次回来，下了自行车，腿麻木得不会走路。疼得好几天上不去床！”徐朝歌说着说着，痛苦得咧着嘴，好像又回到那个过去了。

乔力想起跟同学一起去青岛大剧院听音乐会那晚的经历，他一直觉得那是他最了不起的壮举了。徐朝歌竟然每周都要跑个来回，还跑了三年。

乔力被震撼！

“我结婚、结婚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五千块钱。那时候，五千块钱就能在村里盖三间新瓦房。我妈把五千块钱给我，说钱只能给这么多，你要用这些钱买琴，结婚啊，盖房子啊，就不能再跟家里要钱！买琴五千根本不够，又借了五千才买上。结婚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和你嫂子的新房里空空荡荡，唯一的家具是一架崭新锃亮的珠江钢琴。”

这情况跟乔力差不多。乔力有得遇志同道合者的感觉。

“嫂子不埋怨你？”乔力好奇。徐朝歌的夫人蒋珊，也是个小学老师，乔力见过几次。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性格温柔贤淑，气度和穿着，完全一派养尊处优的美少妇派头。真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女人，曾经跟老徐走过同甘共苦的日子，能这么支持自己的男人不管不顾追求自己的梦想，一般女人是做不到的。乔力对他的夫人产生了敬佩。

“她也没办法。我们恋爱六年了，等不起啊！我已经魔怔了，啥不干也要买钢琴！刚买那会儿，我经常半夜三更起来，掀开琴盖，摸摸钢琴，才能踏实的睡着。有时候做梦醒了，赶紧下床去看看钢琴是不是还在！”徐朝歌自我解嘲的笑。

乔力也笑。

他明白徐朝歌。明白那种感觉。那种梦寐以求的饥渴难耐，梦想成真的不真实感。

他和徐朝歌是一类人。

他被徐朝歌搞激动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搂着肩膀，歪歪斜斜走在黑黢黢的马路上。大声唱林淑容的《昨夜的星辰》：

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想记起 偏又已忘记，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
爱是不变的星辰，爱是永恒的星辰，绝不会在银河中坠落。
常记着那份情那份爱，昨夜星辰今夜星辰，依然闪烁.....

昏暗的路灯，如同天上若隐若现的星辰，把九十年代的即墨街头渲染得寂寞而寥落，两个怀揣梦想的男人，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