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时，周君实还在伏案工作，方家媛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说：“下班了！”周君实抬起头，说：“你什么时候从省城回的？”“昨天晚上才到家的。走，去我那儿吃晚饭。”周君实说：“好的，我一会儿过去。”
一个小时后，周君实忙完手中的工作才走进方家媛的宿舍。方家媛正在厨房里忙乎着，周君实一见，与办公时的她又是一种形象：扎着小花围裙，挽着袖子，露出两只白嫩白嫩的手臂，长发飘飘洒洒地披在肩后，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的形象。
不多时，饭桌上摆好了饭菜，有红烧鸡块，清炖鱼，番茄鸡蛋汤。吃饭的时候，方家媛把去省城改稿的过程讲了一遍，然后说：“李编辑人蛮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我就住在出版社旁边的一家宾馆里，吃饭有人送，住也住得安逸。李编辑每天下班后，都来宾馆坐坐，一是指导，二是看进度。有时还聊聊天。”“嗬，他还聊天？读大学时，他是我们班言辞最短的一个。他能聊什么呀？”方家媛顽皮地一笑：“聊你在大学读书的风流韵事呗！”周君实卟哧一笑：“好，你说说看，我有什么风流韵事？看看是他编的，还是你编的。”方家媛把筷子放下，佯作认真的样子，说：“那我真说了哟……”周君实夹了个鸡块，在嘴里嚼着：“嗯，你说，我听着哩！”方家媛见糊弄不了周君实，只好实话实说。她说：“李编辑说，当时在班上，你和他是最要好的朋友，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又都是班上的白专典型。不过，他比你强一点，他是团员，你连团员都不是。杨映红是城里人，根本就瞧不起农村出来的，要不是系里搞结对子帮忙，她根本就不会和你走到一起的。李编辑还说，他曾经对你的婚姻有过预言，说你和杨映红终究会分手的。没想到竟成了事实。”周君实说：“他是研究过《周易》的，他的预言，在事后才告诉我。”他沉吟了一下，又问，“他还说些什么？”方家媛把筷子头吮在嘴里，欲言又止。周君实知道，李建军是他的铁哥们，不会背着他说些没油没盐的话，更何况他在读大学时，除了“白专”这个所谓的污点，其它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与人言的事，对于方家媛的欲言又止，他以为是方家媛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就不再往下追问了。不曾想，方家媛确实是隐瞒了一些。方家媛清楚地记得，李建军在聊天时，无意间说，据他的推算，周君实应该有三段婚姻的。虽然李建军说过后，又反复申明，唯心主义的东西，不足为凭，但方家媛却把这话记在心上了，并且牢牢地记在心上了。当然，她也明白，这话是不可告诉周君实的。见周君实碗空了，她又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饭，说：“今天你给宋秀菊挽回了一个大面子了。”周君实说：“你说错了。要说啊，今天是老金给了你面子的。你没听出他的话外音吗？他是接受了你的建议才同意不采用那篇稿子的，宋秀菊三个字，他提都没提。老金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不愿意得罪人，但对于他的看法，他是从不轻易放弃的。上次，关于宣传性知识问题，他不就据理力争了吗？这次，他作了让步，我猜，他是看了你的面子的，说到底，也是给了我面子的。这人贼精得很，他知道，如果硬要我表态，我一定会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你的意思是，同意发那篇稿子？”“权衡利弊，暂时不发为好。但对文章的内容而言，我认为它积极的一面远远大于消极的一面。”方家媛说：“我觉得老金这个人太厉害了。你看，他驳斥人，既没有长篇大论，也不用很复杂的推理，仅用赵四小姐一个例子，几十个字，就让大家无言以对。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不过，你也够厉害了，你那一问也点了他的穴！”“他回答的也绝啊！既不否定有爱情的成分，也不否定有生存的需求。”
方家媛细细咂摸着周君实的话，眼睛一闪一闪的，她直视着周君实：“那你说，那女人和单身汉之间，是爱情的比重大，还是生存需求的比重大哩？”周君实说：“我很同意你所说的，对具体的事情要作具体的分析。我现在怀疑的是，那个作者记述的不够全面，引述事情得出的结论欠妥。这样吧，我们不如去当事人家中，作实地的采访，用我们职业人的眼光去审度，然后再下结论。”“你去？”周君实想了想说：“编辑部的人都去，也好让大家有个统一的认识。再说，这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去山里走一走，放松放松。”“这是个好主意！”
饭罢，二人一起动手，收拾厨房。方家媛这才摘下围腰，把周君实带进卧室，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纸盒，递给周君实，说：“这是在省城买的，标明是香港货，不知你喜欢不？”周君实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皮带，心中不免一惊，想当年，香桂送的也是一条皮带，难不成这两个女人都有心把自己闩住？本想问她，你知道送皮带的含义吗，又担心弄巧成拙，便改口说：“这么贵重的礼物，谢谢啦！”方家媛伸手掩住他的口：“打住！我对你说过一句谢谢吗？从今往后，不许你对我说这两个字！”周君实把她的手从嘴边移开，握在自己手里，连声说：“好，记住了，记住了！”他把皮带放进公文包，把方家媛揽入怀中，亲热了一阵，说：“好，我走了，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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