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衿是17岁那年遇见萧何的。
顾子衿的高中是一所普通高中，算不上重点，她呆的城市原先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后来改为市，地方小，小到只有两所高中，每个都是普高，又每个都是重点。
17岁的她，在这样小的城市里，想不到会遇到一个叫做萧何的男孩。
其实她注意到萧何并不是个意外，应该说在高二重新分班之后所有二班的人注意到萧何都不会意外，他长的太出众了。
萧何是转学来到这所高中的，整个人写满了张狂，连校服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意味来。学校不允许男孩子留太长的头发，于是萧何的头发就剪的很短，短到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几乎没有头发，这样面儿上顺着学校的要求实际上是在与学校作对的事儿，萧何后来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二班的人，他常干。
事实证明，长的好看的人，没有多少头发也很好看。
顾子衿不一样，她很乖，学校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她就不做，作业永远按时完成，在所有老师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成绩出众的乖巧女孩儿，甚至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真的是个内心没有半点儿叛逆因子的人。
半个学期过去，萧何最开始带给顾子衿的触动已经渐渐的消失殆尽了，日子平静，毫无波澜。
直到萧何开始莫名其妙的找顾子衿说话。他是个自来熟的人，哪怕顾子衿低头写作业他也能一个人说很久，丝毫不觉得尴尬。
所有的同学都开始起哄，悄悄的讨论萧何是不是喜欢顾子衿，有时候顾子衿甚至觉得一个不认识她的人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奇怪——这些效应都是萧何带来的。
“顾子衿，你要喝奶茶吗？”
“不要。”
“顾子衿，你看，我会折星星，等以后我摘颗星星送你啊！”
“不用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上演，后来连顾子衿的同桌都习以为常，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件事——萧何在追顾子衿，只是当事人从来都不表态，只是一股脑的贴过去，死皮赖脸的做一些对顾子衿来说并不需要的事，却从不表白。
有一次物理课上，老师讲了关于正负极的一些理论知识，突然萧何就直接站起来，也不举手，带点儿灰色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老师缺了一半的头发，笑着问，老师，如果我用一根导线连接插头的两个孔，会怎么样？
“那我们整个学校都会断电。”
下课后，萧何跑到顾子衿旁边的空位置坐下，用修长的食指勾弄着顾子衿的发丝，看着她温和的侧脸，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他轻声问她，“顾子衿，你想看整个学校都断电吗？”
“好啊！”顾子衿抿唇笑着说。
平常顾子衿都不理他，让他一个人那么闹着，今天她突然想知道，萧何是不是真的那么大胆，什么都敢做，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可以那么随性？
顾子衿清晰的看到了萧何瞬间亮了的眼眸，看到他立刻从座位上下来，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根包着绝缘胶的导线，移开了班上的饮水机，也没有其他准备，就拿着导线两头对准插孔，笑着看向顾子衿。
“顾子衿，你看——”
啪——
班上的灯瞬间熄灭，顾子衿轻轻倒吸了一口气，萧何只是带着痞气的笑，没有再说话了。
当然，并不是整个学校都断电，后来顾子衿才知道，只有她们所在的那栋楼而已。
萧何经常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很随性，也很吸引人，几乎整个年级都知道了二班有一个非常帅气的人，名叫萧何。
他们也知道了，萧何在追顾子衿。
“顾子衿，你能帮我写作业吗？”萧何笑吟吟的看着她。
顾子衿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最终还是接过了萧何的作业本——就当做是这么久的回报吧，就当做……萧何做这些只是为了让她帮忙做作业好了。
很久之后，顾子衿才知道萧何把那本作业本，她写过字的那页，撕下来之后，小心而又小心的放在了他最珍爱的那本相册里。
这个时候，顾子衿只是清晰的知道，她喜欢萧何的那张脸，却并不爱他这个人。
每天早上顾子衿都能从自己抽屉里找到散发着热气的早餐，都是她平时早上吃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会把早餐扔进垃圾桶——当着萧何的面，可早餐依旧从来不断，后来，她就再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了，只能默默的都吃了下去——也是当着萧何的面。
恍惚中，她看到了萧何极尽温柔的面庞。
快过年的时候，班上开始流行织围巾，好像所有悄悄恋爱的女生们都开始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织起了围巾，仿佛自己不去织就是不爱对方。对此，顾子衿全部视而不见——这些都与她无关。
可是萧何显然不这么想，他凑过来不停的骚扰着顾子衿，并且乐此不疲。
“顾子衿，你能帮我织条围巾吗？我冷……”
“不能。”
萧何也不气馁，只是笑，“那我就给你织好了。”
顾子衿当然不相信他会织围巾这种鬼话，却有心情和他开开玩笑，“那你织吧。”
后来，当萧何真的把一个很丑却是一针一针织出来的围巾送到她面前的时候，顾子衿愣住了。
“那个…我第一次织，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顾子衿知道此时她的眼睛一定是湿润的。
晚自习的时候，萧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在顾子衿埋头写作业的时候用粉笔头去砸她后背，每次同桌看到一桌子的粉笔头都会啧啧感慨，“顾子衿，你男人又用粉笔砸你了，还不管管他。”
顾子衿的脸会瞬间变得通红，然后结结巴巴的否认，“他…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那你喜欢他吗？”
顾子衿愣住了。
这个问题她也曾在心里问过自己，你喜欢他吗？她觉得应该谈不上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她知道萧何其实很优秀很有魅力，可她也知道，这个男孩并不适合自己。所以她总是拒绝他，拒绝他一切的示好，可是慢慢的，她觉得自己不忍心了。
只是不忍心而已，可那依旧不是爱情。
顾子衿突然很想试试，试试看能不能真的喜欢上萧何，因为未来，可能再也没有人像萧何一样爱她了。
其实有些问题是不能深思的，有些人更是不能细想，当你本来确定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后来却有人不停的在你耳边告诉你对方真的喜欢你，他真的很好的时候，想的多了，你就会怀疑自己。
顾子衿觉得自己就是陷入了这样的一个陷阱里，并且退无可退。
于是，她第一次答应了萧何一起吃饭。
顾子衿所在的高中是允许学生骑电动车上学的，萧何就属于电动车一族中的一个。
“其实我更想骑摩托带你，带你吹风，带你去看海。”萧何微微眯着眼睛坐在电动车上这样说。
顾子衿红着脸上了他的车。
她觉得时间再久一点的话她真的会喜欢上萧何，没有人可以拒绝萧何这样热烈的情感，哪怕他从来没有真正表白过，可是顾子衿知道，他用的是心。
第二天，半秃顶班主任把萧何叫了出去，顾子衿心跳的很快，她不知道老师叫萧何要做什么，可她的潜意识告诉她——这事与她有关。
终于，老师把萧何叫了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看了他一眼，然后满脸阴沉的看着同学们，说：“昨天是谁坐在他车上？自己站出来，年纪轻轻的就谈恋爱，长本事了啊，还要不要高考了？啊？”
从头至尾萧何都低着头，没有看顾子衿一眼。
“老师，我说过了，没有人，是你看错了。”
“你当我瞎的吗？”老班提高了嗓音，气的直拍桌。
“到底是谁？怎么？有勇气谈恋爱没勇气承认？萧何，你看看你女朋友，这就是你要坚持的爱情？”
萧何依旧低着头，这次是一声不吭。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仿佛打在了顾子衿的心上，她捏紧了衣角，却始终没有勇气站出来。
从这一刻开始，顾子衿无比的确定，她真的不爱萧何，并且亏欠于他，她觉得自己自私的不行，像个懦夫。
下课之后，顾子衿赶到了萧何面前，看着他有些红肿的脸颊，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顾子衿听到萧何这样说，在她还没有说出一个字的情况下。
“我……”顾子衿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声音，干涸的好像几天没喝过水，“对不起。”
萧何只是笑，依旧是温柔的不可思议的笑，他揉了揉顾子衿的头发，轻声说，“没关系，不怪你。”
可是当第二天顾子衿抽屉里没有了早餐的时候，她就知道，萧何终于要放弃她了——她还是让他失望了。
但顾子衿没有想到，还来不及等到她们到高三，来不及让她弥补她的亏欠，萧何就转走了，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顾子衿知道，萧何是留下了痕迹的，他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终究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大概这就是青春，有人横冲直撞，头破血流，硬生生留下了一片痕迹，打在某些人记忆深处，埋藏成了秘密，等到很多年之后，酿成美酒，却不自知。
几年后同学聚会上，顾子衿终于再次见到萧何，他头发留长了些，弄了个好看的发型，只是总是带着笑意的唇角终于随着时光泯灭了。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顾子衿呆呆的看着此时的萧何，心动却来的猝不及防，她终于知道，几年前的她，只是还没长大而已。
那时候才是她最好的年华，没想到却辜负了时光。
萧何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顾子衿知道自己也一样，早就没有了那时候的天真单纯。现在的她，配不上那样好的萧何。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顾子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颤抖。
“嗯。”
“对不起…对不起。”
萧何没有再笑，只是沉默着，细细的看着顾子衿的发丝，突然叹了口气。
“顾子衿，”萧何说，“你知道吗？有一个问题我很久前就想问你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一直没有勇气。”
“嗯？”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我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好像是叫张什么的，但我知道它对我来说，说的就是你。”萧何轻声说。
“爱玲。”顾子衿下意识的接了一句。
“对！爱你。”萧何看着她漂亮的眼睛，“这么多年，我一直欠着你这句话。”
顾子衿心里一突，突然觉得羞涩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的，还有忐忑与不安……萧何他现在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怪你，你也不必自责，只不过你让我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不喜欢我，我想了很久，大概是我不够优秀，还配不上你，当然，也很幼稚，所以我转学了，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沉淀一下自己，不过……”萧何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失败了，我看谁都像你，却又觉得谁都比不上你。”
“你——”
“顾子衿，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所以，可以让成熟些的我继续追你吗？”萧何的唇角熟悉的勾了起来，温柔中却带了一丝不安，顾子衿突然觉得这么多年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连一丝尘埃都没扬起来。
顾子衿笑了起来，笑倒在萧何怀里，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听见了嘈杂中唯一的声音——好。
是从自己喉中发出来的。
顾子衿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很多人明明都很好，结局却停留在毕业前，那个分开的日子，从此花开两朵，天各一方，各不相见。
很久之后，她窝在萧何怀里看电视，问萧何，如果高二那年她站出来了，会怎么样。萧何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目光遥远的仿佛回到了那个时空，“如果你站出来了，那么我一定会带你走，但是，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好，其实，我很感谢时光，也很感谢你。”
“一切都刚刚好。”
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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