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终难白首
她怎敢惜花落,恼雁迁。
说穿了她也不过情意绵薄,清寡淡漠的女子。你怜也好,护也罢,甚至弃如鄙夷,她也不怨怼。她不过流连世间,扑跌破落,随意走动,连那臭男人也要糟践她的情感,恨不能将她为数不多的情丝拔根除尽。
她叫忻筹,自个儿取得名字,随意二字拼凑,她倒觉得还听的过去,于是,当眼前男子问及她名姓时,她便是这般回答的,也没什么典故,他还夸那是好名字,她也尽信,如今才明白,也不过是新仇旧恨而已,增忧愁,添新伤。
“忻筹,你说,我可曾亏待过你半分,你竟这般负我………”与她一同双膝跪地申诉冤屈的还有那与她有三年婚约的男人,如今却劳燕分飞,在那青天老爷面前对溥公堂。
她定定斜视那个曾同床共枕过水乳交融般的男子侧颜,依旧是棱角分明清秀隽雅,与当年教她诗书许他婚约照料她琐碎时的轮廓如出一辙,就连情到深处怨愤感概捏袖时的力气也与往常相差无几。
他依然振振有词,她的种种过错,他如数家珍般参透并且细细道出,往昔情分割断得如此快速,他还说下去“当初那股浓烈的爱意竟是负水东流了,为何要背弃彼此,贪图一时欢脱……”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他她二人枉费爱过,他不信她。
她决然起立,无视那满脸横肉,身披官服的知县恼羞成怒。她直视着那个眼中再无情意所在的男子说:“你说的罪状我都认,但自此往后,你我再无干系。”
“来啊,将这狂妄的荡妇押下去,不日发配边疆。”知县大人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支配那手执长棍的衙役将我押下,须臾之间,那谄媚陈词的师爷变换一副凛然正气的模样,但那满口的黄牙着实令人恶心,他恨恨地宣诸她的罪行,最后那句“妖妇,你可知罪?”久久回荡在她耳边,而他竟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彻彻绝望,不再反抗,否则,整所知县府的人也拿她无可奈何。
第二日京城人皆说是锡南公子的新妇是天下最歹毒之人,与歹人私通谋害枕边人,还与知县冲撞,毫无悔改之意。
一时,大街长巷的群众全然倒戈相向,更有人说要将她五马分尸以示威严,更有人说要扔到那野兽出没之地,噬其筋骨,饮其气血。
她被发配那一日,无人送行,只有那无尽地唾骂与诅咒伴随着她,生生世世。
手脚被镣链桎梏着,眼中泛不起丝毫波澜,即便那些人对她恶语相向,她浑身散发极阴寒之气,绝望无尽无休。
押送她的官差也嫌弃她的声名败坏,扬言要将她送入虎口,任其自生自灭,当然,是行了几十里路之后。
入夜时,树丛中传来打斗声,一位官差摸黑进去了,便再没有出来,而一旁看守我的官差早已噤若寒蝉脸色苍白,须臾,一位紫衣男子逃窜而来,伤口溢流出的泊泊鲜血染红了他的面目,一旁的官差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杀红了眼的紫衣男子拳脚踢开,黑衣人伺机而上,多人对仗一人的搏赤展开。自知毫无胜算的男子望了镣链禁锢住的她又开始与众人厮杀,而就是那个眼神救了他。
当她将最后一拨黑衣人屠灭之时,已然是气力全失,轰然倒地。
“你。。你终究,是不信我的…………”
映入眼帘的确是一张毫无头绪的脸,是她从未见过的,俊朗非常,顾不得多问,便坐起身子逼问对方:“你是何人?”“履泰。”他目不斜视地答道。
他正在煎一味药,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缓了半刻方不紧不慢地地说:“姑娘,还请你躺下。”
她偏不听,起身欲走,他挡在她跟前道:“姑娘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还望成全”。不苟言笑的模样。
“不必,我杀人与你无关。”
“可我偏说相关呢?”
不曾想他竟也不如他及表的模样般孤傲,也是无赖的。
她走,他亦跟随。
途遇熟识,却原来他武艺超群,是那闻名遐迩的九华派掌门,被亲厚之人构陷并遭致截杀,便有了之后的事。
他要那些人称她“恩公。”她冷冷丢下一句“俗不可耐。”
她在九华山修养数日,气血渐好,话却少的出奇,照顾的阿婆还以为她是哑巴,履泰却事事随她去了。
“报,掌门,有人求见断念姑娘。”
她告诉他,她名唤断念,她也皆随意念去取名,这些,已然是无足轻重,忻筹已死。
思忖片刻,便叫人将外头的人招进来,亲自接见。
断念见到师兄的时候,心中漾过百般情感,却又埋藏眼底,两人在断念房中叙话,直到夜色笼罩,师兄告辞,她不作挽留,只道:“往后,请勿再来扰烦旧人”
履泰亦在半晚时来到她房中,以为她有什么要讲,可终究没能听闻半句。
他从未问过她,亦不允许下人来调遣她的身世。
她看来却扶风若柳般的柔弱,亦悲及眼底,他以为不问,不扰烦,即能留住她。
不过三日,她竟提出与他告别,说的是后会无期。
他原想同她一起走,但他却完完全全明白,只能任由她去。
三月后,伙房的谷华下山采购时竟见到那“恩公断念”被官差囚禁在牢笼当中,恩公的脸上是痛苦狰狞的神情,与当初见到那副清心寡欲的神情不一样,况且,周遭的百姓将那鸡蛋烂叶扔到她身上。
不容多想,回山禀报掌门。
原来,她离了九华派之后,便隐于山林,而那个曾与她百年修的同船渡的人竟又寻了过来,彼时他亦是破落姿态,曾经光滑的侧脸冒起青色胡碴,眸子暗沉且无它色,原来,他已被人戳瞎,亦扪心自问对她诸多亏欠,他竟想再作偿还。
“忻筹,我愧对你。”
“念及往昔情分我不伤你,自那日你与我便断的一干二净了。”
“那,那我便守着你。”他万分卑微地恳求道。
“哼,你已然是冥行盲索,毫无用作的废人,如何能够偿我,我一人也好过让你一个累赘所拖累……”
如同剜刀般恶毒的语言纷纷攘攘地砸落在他身上,连同那疾风骤雨也毫不留情在他身上欺肆,邃然电闪雷鸣,她分明瞥见他面部神情扭曲抽搐起来,脚底一软,那跪地的男子竟冲入黑夜当中去。
再回来时他手中拿了当初他与我定情的那把骨梳,他道是:“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她不禁失声痛苦,将他隔断在门墙外。
过后,覆泰便已细枝末节分饰清明,可他竟以为是因着旧人旧情,爱意复燃,断念她心软,他竟摸不出那个肝肠寸断的女子之心。
覆泰不顾派内劝阻,执意将恩公断念从官府手中救下,此刻她望他的眼神却茫然一片,眼里无仇无怨,亦断了念。她已然痴傻了,不过,这样也好。
原来,她本是峨眉派的玉女掌门,将来执掌全权的女子,她的生世来的那样蹊跷,落梅姑姑怀胎了三年又一月才降生到世上的孩子。
她有些与生俱来的超高武技,不必疾心戮力地修炼便已得到了,但,万不可有七情六欲。
三年前,为了他,她叛离师门,只为与那个男子共相厮守,白首平生。
而那个男子,却因着父母被她的师尊挟持家母而在师兄劝她再返师门时构陷她于他不忠,他负她,并非本意,后却被与江湖派别牵连不清的朝廷要员威逼利诱去将忻筹引出,以致她九死一生。
而她早已明白锡南的二次用意,她可以洞穿人心,生来有之,从前,她被他的爱蒙了心智,不去臆断他,可当她发现对他痛痒尽失时,出于道义,将自己献出,保那锡南母子二人。
她被押入暗牢三日,示众之时便是谷华在街市看到的那一幕,覆泰救了她。此刻她却武力全失,心智已痴,没人知道,那三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使旧人改头换面,往日踪影全然抹杀了去。
她亦不愿再亲近任何人。
她本就无法与常人般享受男女之情,情爱之欢。得到诸多,就愈加被伤的惨痛。
锡南爱她,如今却只影各成飞。
师兄爱她,被逐出师门,不许踏入峨眉派半步。
覆泰爱她,与众人反目,从此青灯古佛伴残生。
这不知名的痴与恋,早已将我毕生爱与恨耗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