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丹心入画图》
第十二章 天之骄子3
“臣斗胆问皇上有何凭证？”良久，荀予佑忽然轻声道。他其实已了然于胸，却偏偏又懵懂难醒。
“阿佑的身上是否有一把金错刀？”荀瞻治问。
荀予佑浑身一凛。
金错刀，果然是金错刀！
他木然探手入锦囊，取出那把精美绝伦的宝刀。荀瞻治望着荀予佑手中的金错刀，两眼泛起泪光。
“阿佑，你去那边替朕找一个红色的锦盒来。”荀瞻治指着御桌旁的书架道。
荀予佑茫然走到书架前，目光在摆放书册的架子上搜索，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狭长方正的红色锦盒，盒上有浮尘，想来已放置多时。他取了锦盒捧到荀瞻治面前，荀瞻治伸手接过，微颤着打开盒盖。
荀予佑一眼瞥见静躺在盒中的东西，顿时目瞪口呆。
锦盒中是一把小巧精致、美轮美奂的金错刀，和自己的那把一模一样。
荀瞻治取出盒中的金错刀，递给荀予佑，“这刀原是一对，朕把其中的一把给了你母亲。它原是一件爱情的信物，不想却成了我们父子相认的凭证。”
荀予佑拿着两把金错刀细看，它们果真是一模一样的。无论形状、大小、花纹、和镶嵌着的各色宝石，无一不相似。
心头突如其来的闷痛令荀予佑的呼吸都不畅快起来。他紧握金刀，无措地看向荀瞻治，“这世上既有两把相同的金错刀，难保没有第三把一模一样的，皇上岂可只凭一把小刀将臣认做皇子？”
“朕看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朕的孩子，你的眉眼唇鼻，你的酒窝笑颜，朕一见就知道。你笑的时候，那嘴角，那神情，和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你再仔细看看朕，你的五官其实和朕是多么相像。”
“臣岂敢冒视天颜。”荀予佑凄声道。
他心中难过，黯然四顾。这里难道原是自己的家吗？他也是这煌煌家族中至亲的一员吗？还是他分明只是那个还未出生就被抛弃、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私生子呢？原来，他竟有着一半异族的血统。他并不介意这一半汉人以外的血统，却伤心对给予他这一半血统的母亲毫无所知。
荀予佑只觉周身热血渐至冰冻，他怔怔看着荀瞻治，道：“诚如皇上所言，这么多年，臣为何要身寄平江侯府，不能认祖归宗？”
“阿佑，朕有不得已的苦衷。”荀瞻治痛苦地摇头。
“那皇上可知臣的母亲现在何处？”荀予佑颤声道。
“她，她……”荀瞻治说不下去。
荀予佑握紧了手中的金错刀，望着荀瞻治，“她以身相许救了皇上，皇上就这样一去不回，对她不闻不问了吗？”
荀瞻治的眸子一片灰暗，“当年朕虽平安归来，但先帝却一直对朕受伤被俘之事耿耿于怀。朕曾言明为瓦剌郡主所救，若没有她便无生还可能。先帝却绝不允朕娶一个蒙古女人，不然他就不认朕这个儿子。朕那时只得暗中派人去瓦剌探寻消息，派去的人回来说她为了逃婚不知所踪。朕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她的寻找。后来，朕知道她为朕殉情，也知道他给朕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你。”
荀瞻治说着看向荀予佑，眸中泪意莹莹，“你不知道朕派了多少人去找你，草原沙漠、关内关外，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朕一次次在失望中寄予希望，一次次在焦灼中坚定信心，一次次在毫无头绪中寻觅蛛丝马迹。只要是可能有关你的一点消息，朕都不惜劳民伤财，竭尽全力！”
“皇上……”荀予佑低唤一声，不知再说些什么。他想不到荀瞻治也曾这样寻找过他，就如那时他心心念念要飞越长城去寻找自己的阿爸。
“平江侯多次随先帝征战蒙古，熟悉蒙古各地情况，朕便也命他去寻找。朕找了你很多年，有一天终于得到奏报，说你可能跟着一个外国商队进了嘉峪关。朕于是就派人细查追踪了所有从那里进关的商队，一年后平江侯在苏州找到了你，你身上有朕赠给你母亲的金错刀。朕曾向先帝旁敲侧击，说如果朕与那瓦剌郡主育有一子，是否可以只将那孩子认祖归宗。先帝闻言很是恼怒，责问朕是否要将浴血而来的江山拱手异族。先帝说若真有这样一个孩子，也绝不许其归入皇族宗室。朕说了几次，先帝都不能宽容。朕怕他知道你的存在对你不利，故而便不敢迎你回来。平江侯食邑富庶之地，夫妇恰无子嗣，朕于是就将你托付给了他们。对外只说你是其流落在外的孩子，朕相信他们会对你视若已出、疼爱有加。阿佑，你的名字是朕取的，朕虽然不能在你身边佑护着你，却时时刻刻牵挂于你。朕想要保护你，给你最好的一切，让你无忧无虑，幸福成长。朕常常派人询问你在平江侯府的一切，平江侯也一直把你的情况传报于朕。后来先帝驾崩，朕登基为帝。朕想过接你回来，但彼时你是平江侯独子一事已天下皆知，朕便不好贸然恢复你的身份。所以，阿佑，你不要怪朕，不要怪朕……”荀瞻治连连摇头，眸中更显痛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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