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一睁开眼睛,就瞧见展扩那双散发着霉败气味的大脚紧挨在脸旁,立马被呛得坐起身来,一边咳一边挥手将这双有毒的脚打开。
“你敢告诉我你上一次洗脚是哪一年吗?”孟昭一脸嫌弃地问道。
“吆喝,浓情蜜意丸的功效果然不一样,恢复得挺快啊。”展扩重新将脚搭在孟昭跟前,说话阴阳怪气的。
孟昭随手抓了一把干草朝展扩扔过去,转头见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禁奇道:“悦瑶去哪了?”
展扩衔了根干草在嘴里:“我以为你会先问妙戈。”
“谁?”
“颜妙戈!”
孟昭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妙戈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个梦。”
孟昭盯着展扩,继续问道:“她人呢?”
展扩凑到孟昭跟前,饶有兴致地问:“你的这个‘她’,是指妙戈,还是悦瑶?”
孟昭黑着脸,不耐烦地瞪着跟前这个完全没个师兄样子的家伙。
展扩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卖关子了。妙戈是阴阳家水盟的盟主,自然要赶去料理火盟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大师兄回来了,他送水盟一行前往城北的火盟腹地,算算时间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至于悦瑶嘛,她一直守在你身边,把你照料的无微不至,不过妙戈来了以后,她也就没再进来了。”
孟昭对现状了解了个大概,躺下来舒了口气,忽然又坐起身来问道:“你说妙戈来了以后,悦瑶就没再进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扩见孟昭紧张的样子,故意笑而不答。孟昭果然急道:“你都和她瞎说什么了!”
“你和妙戈两个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摸来摸去,还用得着我说什么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昭怒道,“妙戈是我妹妹,别胡说八道!”
展扩舒服地靠在墙上,垂着眼皮瞧了瞧孟昭:“你确定妙戈也这么想?”
孟昭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悦瑶人那?这么冷的天,你就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待着?”
展扩道:“那到没有,我每隔半个时辰就出去劝她一次,但她死活不肯进来。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她现在没在外面。”
孟昭奇道:“没在外面,那她在哪?”
“不知道。”
孟昭被噎的够呛,压着火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展扩望着屋顶想了想:“一个时辰前?”
孟昭指着展扩的鼻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起身从柴堆里抓过根一人多高的粗树枝,撑着身子就往外走。
展扩抬了抬眼皮道:“嘿嘿嘿,你那条腿还残着那!”
“那也比你这个不作为的烂酒鬼强!”
“别怪我没提醒你,外面风寒雪滑的,摔惨了可没人帮你。真是沉不住气,她那么大的人了,还用得着你操心,人家说不定早就……”
展扩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孟昭懒得再听,头也不回地向冰雪深处走去。
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孟昭心急如焚,却始终走不快,心想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停下来不住地喘息,头脑中飞速预想着,一个伤心欲绝生无可恋的人,会去哪?
他抬起头来,仰望不远处一座矮山上向外探出的断崖,睁大眼睛,果然见上面隐约立着一个粉色的身影。
孟昭惊出一身冷汗,什么也顾不得了,撑着树枝便向断崖赶去。他感到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紧到他喘不过气来,脑中更一片空白,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到悦瑶面前。
山间落满雪花的枯木一株株被甩到了身后,那个粉红的身影终于慢慢变得大而清晰。
“悦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先下来,有话我们慢慢说清楚!”
还未到跟前,孟昭就急着高喊。树枝支持不住忽然从中间断开,孟昭一个踉跄扑倒在雪地里,却还是挣扎着向悦瑶爬去,大喊着:“你听到没有!悦瑶,别做傻事!”
“孟昭?”悦瑶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雪地里疯了一样的孟昭,赶紧跑过来扶他,“你不好好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孟昭一把抓住悦瑶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不是那样的,你不要做傻事!”
悦瑶一愣,旋即微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跳崖吧?我为什么要跳崖?”
孟昭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如他先前所说,他二人之间只是朋友,有谁会因为朋友身边出现一个女孩子而去跳崖?孟昭满腹的话说不出口,心虚地松开手,喏喏道:“那……你站那么高干嘛?”
暖阳普照,悦瑶面上映着雪地反射的晶莹光芒:“我在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想通了,你想听听吗?”
孟昭脑袋乱的很,不及思考便点了点头。
悦瑶缓缓道:“你幼时流浪,幸被颜大叔好心收留,而颜大叔却因在战乱中护你丧命。他临终将独女颜姑娘托付与你,所以,照顾颜姑娘是你的责任。”
孟昭怔怔地看着悦瑶:“你都知道了……”
悦瑶点了点头,道:“当日在临淄,你答应我父王一路护我周全,所以,保护我也是你的责任。”
孟昭感觉脑袋有些木,不知道悦瑶到底想说什么。
“这两种责任是完全不同的。是我毫无根据地将对于我的这份责任一再扩大,对你过度依赖,甚至产生了过分的期待。所以我们之间的尴尬,错不在你,而在我。”
悦瑶没有留意到孟昭欲言又止的神情,继续道:“现在,我知道这种错位产生的根源了。颜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阴阳家水盟的盟主。你和陆大哥、展二哥,也是墨家出类拔萃的外放灵子。只有我,除去一个亡国公主的可笑名头,什么也不是。”
说道这里,悦瑶深吸一口气,扫去声色中的消沉,振奋道:“不过,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我要努力学会独自处理问题,学会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本领。等到我能够保护自己,甚至可以像你们一样去帮助别人的时候,你便可以不必再担心我。那时候,我便可以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下去。只是,在那之前,我恐怕还要再麻烦你们一段时间,好容我学习磨炼一番。”
悦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期待着孟昭的答复。
孟昭望着悦瑶,眼前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娇纵软弱的漪姜公主了,她踏着辛酸的血泪,一路努力坚强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孟昭本该欣慰的,可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垂下头,咽下心中的千言万语,只木讷地应了一声:“嗯……”
悦瑶开心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出发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山下走去,只是没坚持几步,便紧了紧双拳,低下头放步奔去。
“她到底还是误会了。”一个声音传来。
“嗯。”孟昭有气无力的回道。
“你都不解释?”
孟昭落寞地看着悦瑶越来越远的背影,幽幽道:“注定没有结果,解释又能如何。”
他忽然扬起头来,恨道:“倒是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你怎么会在这!”
展扩斜坐在孟昭身旁一株高大的白杨上,嘻嘻笑道:“这么大火气干嘛?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
“怪我喽?”另一个声音从树下传来。
孟昭起身望去,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大师兄?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陆恒盘膝坐着,面前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坛,他抓着坛口的红绳向嘴里送了一口,撇了孟昭一眼,道:“你才是最后来的那个。谁叫你眼里只有悦瑶姑娘,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却愣是瞧不见。”
孟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透顶,只好站起身来,钻到树丛的另一头。到了跟前,孟昭才看到陆恒正面对着的是一座新堆起的坟包。
孟昭一愣,瞬间便知道里面安眠的是谁,顿时悲从心生,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坟前。陆恒将手里的酒向孟昭递去,展扩也扭过头去,再没有了玩笑的心情,三个人沉默着,良久无言。
孟昭捧起酒坛,正要敬酒,忽然留意到坟前摆放着一个用干草编制的精致花环。
“那是悦瑶姑娘送给王飞师兄的。”陆恒轻声道。
酒坛在孟昭手中微微颤抖,孟昭惭愧地垂下头来。陆恒来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头:“安慰你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时间紧迫,我和展扩此番寻你,还有另有任务。有一个非常紧要的人物急待我们去营救。”
孟昭闻言,目光中重新焕发出光彩,抬头道:“我没有问题,只是,可否带上悦瑶同行?”
陆恒正色道:“这项任务,还当真是缺她不可。”
孟昭坐直了身子,郑重问道:“要救的是什么人?”
“悦瑶的父亲,齐王田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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