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1521年)
八月下旬,王阳明回到绍兴,作《归兴二首》:
百战归来白发新,青山从此作闲人。
峰攒尚忆冲蛮阵,云起犹疑见虏尘。
岛屿微茫沧海暮,桃花烂漫武陵春。
而今始信还丹诀,却笑当年识未真。
归去休来归去休,千貂不换一羊裘。
青山待我长爲主,白发从他自满头。
种果移花新事业,茂林修竹旧风流。
多情最爱沧洲伴,日日相呼理钓舟。
从以上两首诗看,王阳明仍怀致仕之心,而不仅仅只有归省之图。
施儒(字聘之,号西亭,湖州归安人)因中官所污,托病归吴门,听说王阳明归越,便致信欲访阳明,王阳明很高兴,回信称扫榻以俟。
王阳明此次归省,最大的收获,可能是收了王畿(字汝中,号龙溪)和钱德洪(名宽,字洪甫,因避先世讳,以字行,号绪山)两名弟子。后来,两人同为“王门教授师”,王畿创立了王门浙中学派,钱德洪则是王阳明著作的主要整理者。
王畿为人散漫,与王阳明同宗,两家相邻而居,但并没有主动来拜师,王阳明为了收这个弟子,故意在家中与弟子们投壶雅歌,王畿看见了,调侃道:“腐儒也玩游戏?”王阳明回答说:“吾等为学,并不呆板,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于是两人亲近起来,不久王畿被王阳明折服,拜在门下。
九月中旬,王阳明回祖居地余姚,为祖父母和母亲扫墓,并拜访故交亲友,如谢迁、倪宗正(字本端,号小野)、胡东皋、诸用明、闻人铨、施儒等,相互多有诗词唱和,走访自己的出生地瑞云楼。瑞云楼的新主人是钱希明,他的儿子正是钱德洪。
瑞云楼的对面是清晖楼,清晖楼的主人倪宗正和王阳明是发小,倪宗正是孙燧的弟子,当时两人的诗名在余姚并列魁首,当地人认为他们的诗文远超文坛领袖何景明(字仲默,号白坡,又号大复山人)和李梦阳(字献吉,号倥侗)。倪宗正的弟子包括钱德洪、礼乐名家诸燮(字子相,号理斋)、名士张元、辅臣吕本(字汝立,号南渠,又号期斋)等。
钱德洪当时在邑庠生中出类拔萃,但举业不第,于是专心于学问。当时王阳明的学说在余姚颇受质疑,钱德洪却毅然带着侄子钱大经、姻亲郑寅(字思敬)、钱应扬(字俊民)、俞大本,通过王正心的介绍,拜在王阳明门下。随后又率领当地士子七十四人汇聚龙泉寺中天阁,请王阳明升坛讲学。
王阳明宣讲说:“良知乃德性之知,而不是知识。良知至微而显,尧舜受授精一,核心就一个“微”字,《中庸》之“不睹不闻”以至“无声无臭”,只是对微”字的发挥。
钱希明很生气,对儿子说:“你拜王阳明为师,恐怕会影响你的举业,你怎么办?”钱德洪回答说:“儿子自从跟从先生以后,心心渐开朗,科第到时自然不在话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七十四生大多来为当地庠生,包括王阳明的族人及妻族、钱德洪的两个弟弟钱德周和钱德充、孙燧的三个儿子孙堪、孙墀、孙陞,还有胡铎的儿子胡瀚(字川甫,号今山),人称胡瀚最善守阳明致良知之旨。王阳明去世后,诸弟子纷纷互讲良知之学,王畿、王艮、刘邦采、聂豹各有疏说。胡瀚说:“王畿言无善,不若言至善;王艮以自然爲宗;季本(字明德,号彭山)以龙喻心,心有主宰有变化无方;聂豹则说‘良知本寂,感于物而后有知。’先师标‘致良知’就是为了防止治学支离,大家各执一词,知安得良?”
九月下旬,王阳明回到绍兴为父亲祝寿。
十月,薛侃赴京参加铨选,经过绍兴,讲论数月,十二月才离开。薛侃在杭州虎跑寺遇到薛俊的弟子陈应麟(字经成,号干山),于是写信推荐他到绍兴问学。
四方学子来绍兴问学的人越来越多,以致王阳明不得不张贴布告婉拒。
兵部集廷臣会议追评平宸濠功,上报明世宗。明世宗批准了奏议,十一月初九和二十八日两次下旨,封王守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若犯杂犯死罪,本身免二次,子免一次。岁支禄一千石,给三代诰券,子孙世袭。遣行人赍敕慰谕,仍赏银一百两,紵丝四表里。赐宴南京光禄寺。
当初,宦官和廷臣为了抢夺功劳,诬陷王阳明、伍希儒、谢源、伍文定、张鳌山、陈槐、邢珣、徐琏等人,不少人被罢官削籍,幸亏给事中齐之鸾力谏,他们没能扳倒王阳明,其他人在这次重评中,虽然得到了一定的封赏,但显然与事实不相称,比如谢源被外放泰州通判。谢源不服,于是致书王阳明,请求从中斡旋辩白。
王阳明回信说,君子不以世俗的荣辱而悲喜,无论处境如何,宜当随顺从志,独立不变。孟子云:“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时用功,正是时候。
十二月二十一日,王阳明岳母去世,寿八十,王阳明作《祭张淑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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