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月上三竿
jing
01
小学同学住在隔壁小区，有双单眼皮，像剑，能发出寒光来。
在没有性别之分的年龄阶段，她总是留一头短发，皮肤晒得黑黝黝，躲在男生堆里嬉戏打闹。
除了穿粉色衣服粉色鞋子外，男孩觉察不出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反正都一个鼻子两个孔，搂搂抱抱就地打滚，高兴就好。
轮到上初中，男孩还是男孩，肯德基还是吃鸡，唯独她，体型变了，也学会留长发，学会给男孩写第一封情书。
情书一到，男孩紧张，激动，变得哑巴，不得不装深沉，像个稳重的绅士，又像学霸。
一直到高中结束，男孩都没有松口，心口的压力，像蜗牛背上的壳，走一步拖一步。
她黑黝的脸渐渐有了红霞，出门之前，总是在镜子面前晃来晃去。
而且不管走到哪儿，总喜欢买镜子，或者随身带镜子，时不时在眼前晃一下，然后环顾四周有没有人在看她，或者有没有像她看镜子一样的眼神。
她照镜子的时间里，男孩考上了异地的重点大学。
男孩拖着鼓鼓的行李上火车，她火急火燎跑到进站口守人，由于出门仓促，什么也没带，她掏遍了口袋，啥值钱的也没有。
火车嗡嗡到站，男孩要告别，她急得满头大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从身体里捞出一面小圆镜塞给男孩手里。
男孩看了看镜子，很别致，背后印着一棵迎客松，很不搭。
他凑上去闻了闻，还有余香，便放入口袋，然后果断离开，头也没回。
02
大学是寂寞的，异地上大学，除了孤独，还会缺爱。
刚入大学，男孩闲暇的时候多，也喜欢照镜子，可就是不喜欢买镜子。
宿舍四个人，有三个喜欢舞蹈，那段时间是痴迷，不仅加入了学院的舞蹈社，还莫名其妙成了领舞。
他被拉着入伙，而长年累月的学霸姿势，造成过于僵硬的关节病，他很笨。
优秀已成为过去，他过去保持的优秀，除了吸引，展示，还有害怕失去。
现如今，她不在他的城市，他少了不少压力，因为更多的诱惑，等他去释压。
于是，他加入了舞蹈社。为了舞蹈社的前途，他们逃课，他们请吃请喝借场馆，他们还想把宿舍变成练习室。
只是宿舍缺了一面大镜子，三个均赞成要买，唯独他拒绝了，虽然不是钱的问题。后来，越闹越僵，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因为宿舍是休眠的地方，暗中舞蹈，还是被受影响的人给举报了，管理员给出警告，画了红线。
舍友被舞蹈的兴致左右，埋怨他和管理员串通一气，甚至有人说是他告的状。
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圆镜，抱在怀里，心里委屈，却不想解释什么，反正他不会买镜子，也不愿意用别的镜子。
在他的世界里，只存在这一面镜子。
03
转眼到大二，寂寞的日子继续，而明显烦躁的理论课增多，懒散的人也不得不做做样子忙起来。
很多小资二代，会利用假期，缓一缓理论课的枯燥，比如加入校旅行社组团旅游。
路途中，一个异地方言的女孩闯入了他的视线，他感觉女孩身上有她的影子，使交往变得亲切而不至于亲密。
他会去抄女孩的笔记，不至于让游戏荒废课程而挂科。女孩会逼迫自己偷学他的魔兽，一起打怪升级。而后，她竟然爱上了魔兽争霸。
考试结束，他主动说要带女孩去旅行。女孩问，去哪里。他说，去黄山，去看一看那里的迎客松。
女孩笑着说，迎客松？考试压力太大了吧，以后要少打游戏哟。
男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学习，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自从入了大学，自从离开故乡，自从那次上了火车，他变了，变得轻松，变得颓废。
男孩握着女孩的手，暖暖，有种儿时的感觉，他要感谢这只手的主人，因为她，断然不会颓废到挂科。
去黄山的路上，时间紧迫，女孩照着镜子化了淡妆，却像莲花般美。
山路蜿蜒，男孩拥着女孩，司机拥着车，车左右摇摆，高兴得忘了山路崎岖，在拐弯处女孩的包飞出半空，半小时前还在用的镜子，震出包袋，重重砸到车地板，碎了。
她带了心爱的口红，浓浓的眉笔，黢黑的眼线，都将泡汤。她将看到完整秀丽的黄山，而黄山却看不到她最美的时刻，因为没了镜子。
女孩委屈地哭了，好好的镜子怎么说没就没了，旅行也变得糟糕。
男孩看在眼里，过在心里，默默地摸了摸口袋，手掌还在犹豫。
不知不觉到了景区，女孩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到商店看看有没有镜子。她竟然发现了，而且镜子也贵得出奇，三倍于原价。
她微笑着盯男孩看，希望他送给自己做礼物，男孩皱了眉，摇了摇头，偷偷摸了摸口袋。
女孩开始很生气，而后躲在检票口，悄悄地落泪。
男孩走过来推了推女孩的手臂，递上一面暖乎乎的小圆镜，镜子的背面有一棵迎客松。
女孩笑了，眼角有晶莹的泪珠，像极了镜子的主人。
04
毕业那年，女孩还是如初的努力，她于万马军中挤过了独木桥，留在了繁华的异地城市。
而他，曾经的颓废，慢慢把报应提上日程。他尝试很多家公司的面试，而仅一个简单的不怎么专业化的问题，问倒了他。
女孩决定出面，给他转介绍个工作。他拒绝了，说想回故乡了，想那里的人，想那里的曾经，那里有很多情愫，被冷落了太久，应该回去看看。
女孩也有故乡，可她不懂他的故乡，她没有挽留，只是留下所有的联系方式给他，只要愿意她随时都在。
上火车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果断，女孩追上他，拉着手腕，大喘着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口小圆镜，遮遮掩掩地递给他。
他有点犹豫，不知道接还是不接。最后他读懂了她的眼神，咽了口吐沫说，你留着吧，万一找不到镜子，我也看不到最美的你。
女孩又笑了，匆匆收回镜子。望着远方，送走了三年的陪伴。
男孩送走了贴身镜子，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升值了，再浑浑噩噩下去，送无可送。
他回到故乡小镇，凑了几万块钱，做起了镜子生意，什么辟邪的照妖镜，洗漱镜，化妆镜，试衣镜，等等应有尽有。
生意很一般，可他却很用心。客户一传十十传百，转介绍的人越来越多，他给异地的舍友打电话求助，并承诺忙过了这阵，就给他们新成立的舞蹈室送一面镜。
舍友半信半疑，半推半就，千里迢迢来到小镇帮忙。还没开始几天，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匆匆把小店全拖给舍友看管。
舍友只答应帮忙，而不是入股，他分明没把舍友当外人，在最忙的时候撂挑子走人，舍友当然不干了。
他被逼无奈简单说了原因，学院里有个校友，知道他的生意好，非要辞了工作来入股，他不答应，因为知道小镇小，闯出一番天地比较难，她来就是屈才。
再三劝阻，她还是倔强着来了，走之前没和家里人商量，没和他说，一个人驾车，从繁华的异地，慢慢驶入贫瘠。
不幸，再快到小镇的那段高速的涵洞口发生了车祸，凌晨三点左右，洞口大雾弥漫，无人知道那里是仙境，还是地狱，因为都在熟睡。
他接到电话，已经是另外一个晚上，救援队在现场发现一部手机，好不容易联系到他。
出车祸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陪伴了三年的女孩。事发后，他抱着电话边哭，边跑，舍友在后面追赶，想追回，追赶不上。
到医院时，女孩已没有了温度。他抱着尸体边抖边哭，试图幻想叫醒女孩，如果她醒，就娶她。不醒，他就跟着到下面去娶她。
女孩睡得深沉，怕是再也醒不来，随着哭声沙哑，从女孩的口袋里，默默滑出一口圆镜，像一个新生命的载体。
他捧着圆镜，从沙哑的嗓子里找块新声带，呜噎着。
还好舍友及时赶到，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为女孩送回家办了后事。
他每天守着圆镜，不吃不喝，不出家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头发已覆盖了耳朵，胡子也扎到了脖子。
舍友已经看不到未来，想关了店走人，可他承诺的镜子还没到手，又不忍心他日渐憔悴。
慢慢告别繁华都市的习俗，成了能说方言而地道的小镇人。
05
日子还要继续，小店的生意时好时坏。
某天，有个割了双眼皮的女孩，走进店里，看着镜子一面一面端详，貌似在找什么，卧蚕眉紧锁。
染了茶灰色的秀发，马上够到蛮小的腰，雪白的肌肤从镜里闪光，舍友立马凑来搭讪，殷勤介绍。
舍友盯着女孩上下打量，很像一个人。他给女孩介绍的几个样品，都不令人满意。
舍友找了空档，问她想要什么样的镜子，好去问问老板，看有没有。其实他想让女孩和老板搭线，自己好脱身。
舍友记明白了后，就去找老板，可老板不见了。
等舍友回到店里时，老板已经剃了头发，刮了胡子，衣冠楚楚，换了人一样。舍友的眼睛一下模糊了。
女孩说，富丽堂皇的镜子，她家里有的是，她只需要一面小圆镜，背面印着一棵迎客松，只要找到，她愿意花重金买。
老板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面镜，盯着女孩温柔的双眼皮问道，“请问，您要的是不是这个？”
女孩看了看镜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整个镜子店，泪一下涌了出来。
在门口站了很久的舍友，已经哭的不成人样。
……
也许，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一面镜子，它让你的人生起起伏伏，深刻，泪流满面。
jing
–END–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