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

作者: 艾十六是小艾 | 来源:发表于2019-03-05 11:49 被阅读64次

    01.九凤

    九凤是只玄鸟,天宫里最好看的那只,因为上古留下来的玄鸟也就只剩下她一只了。

    她无比抗拒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可是西王母说九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数字,而凤凰是他们玄鸟一族留下的远方亲戚。

    “你要扛起你们玄鸟一族振兴的大旗!”西王母语重心长的说。

    “天下有那么多凤凰呢,我就不能单纯的做一只傻鸟?”九凤认真的问道。

    “不能!”

    九凤仰着头瞪着西王母那高耸的发髻,想起上次在人间瞎晃的时候,有个叫胡生的答应她下次见面帮她挽个好看的发髻,胡生还说一辈子都要帮她挽发。

    02.火瞳

    “你帮我挽个发吧,你上次不是答应过,说我再回来就帮我挽个好看的发髻!”

    九凤一头乱草的出现在少年的书房里,吓了胡生一跳。

    “你脸红什么,快动手啊!”九凤无所顾忌的坐到胡生的身旁,仰着头等着少年帮她挽发。

    “姑娘这是做什么?”胡生目光一闪,飞快的弹开。“要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这样成何体统!”

    “不过就是梳个头啊!”九凤捉住胡生的手腕,不肯松手。明明两个人上次约好的,她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们上次不是约好的,我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

    “姑娘休得再说!”胡生打断了九凤:“姑娘这一去便是三年,小生已由家母做主成亲了!”

    “一去三年!已经成亲!”九凤恍如被雷公摸了头顶,一时间竟慌了神。她忘了天上与人间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可是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不是有约定吗?”

    九凤伸出右手,小拇指上是胡生上次用蒲草帮她编的指环。可是九凤一用力,指环却断了,如一根杂草一样飘落到地上,许是时间太久了吧。

    “我与姑娘却确实约在先,可是这三年你杳无音讯,众人都说是我梦魇了,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胡生理直气壮的说道。

    “倒是我的不是了!”九凤的眼睛变得越来越红,这是他们玄鸟的特征,当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眼睛会变成血一样的红,像火一样灼热。

    就像她现在这样。

    “妖,妖怪!”胡生吓得连连后退,生怕九凤会变成妖怪吃掉他。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妖怪!”九凤哭着辩解,可是她的眼睛并不受控制,恐怕她自己也会害怕现在这个样子。

    九凤是最年轻的上古灵兽,并没有参与过什么惊天动地大事情,从记事起就是这般平稳顺遂的活着,原以为火瞳不过是传说。

    眼前的火苗窜到刚刚断掉的那根枯草上,一瞬间从火星变城一簇火焰,然后蔓延到整个屋子。冲天的火光吞噬了她与胡生,九凤哭着说对不起,却无法控制住火势。

    在火光中九凤看见了那个女子,一看便知那个发髻就是胡生挽的。

    03.阿羽

    阿羽便是胡生的妻子,那个幸运的女子。也是她,冲进火场将已经吓软了腿的胡生救出来。阿羽本是乡间女子,自然比不得九凤,更是在火场里烧了脸,一道赤红的印记从耳后顺着脸颊一直到脖子。

    胡生本觉得阿羽虽相貌一般,却不失小女子的娇俏可人。可是这场大火之后,每到亲昵之时,手指碰到阿羽脸上的疤,便心中戚然,觉得了然无味。

    “相公是嫌我脸上的疤痕吗?”阿羽怯生生的问道。

    “怎么这样说!”胡生拍了拍阿羽的肩膀,“娘子是为我而伤,我此生都心怀感激,岂有厌弃治理。”

    “那相公为何总是闷闷不乐。”阿羽将头窝在胡生的颈边笑声的问道。

    “没什么,你别多想。”

    “可是在想念那个姑娘?”阿羽踌躇了片刻,翻了个身趴在胡生的耳边小心的问道。

    阿羽鼻尖的气息让胡生一个激灵,那是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曾经有人也这样轻轻的在他耳边笑着说话。那是个春风惹人醉的夜晚,月亮透过刚刚抽芽的树枝发着淡淡的温柔的光。他好像许了个什么愿,是个什么愿望呢?时间太久了啊,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的记得那是个温柔的夜。

    胡生揉了揉眼睛,搂住阿羽道:“你别多想了,没有的事。”

    “他们都不相信相公,可是我信。”阿羽认真的说道。

    “你见过她?”胡生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

    “没有。”阿羽笑道,“我们成亲那是对着月亮起过誓,此生永不欺瞒彼此。所以只要是相公说的,我都会相信。”

    “是这样吗?”胡生有些记不清了,他总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脑子里悄悄的溜走。

    “嗯。”

    一转眼的功夫,阿羽就已经抱着胡生的手臂睡着了。

    那场大火之后,胡生和阿羽都变了,只是他们都不自知,只盼着日子还能像往常一样。两个人过平凡的生活,此生白首。

    04.梦靥

    边疆的战祸已起了三五年。

    阿羽见他成日里神不守舍的样子,脸庞竟也消瘦了一圈。这日又是月圆,两人吃饱了饭坐在月下。

    阿羽托着腮抬头望着那那轮圆月,若有所思的说到:“相公,帮我挽个发吧。”

    胡生一愣,他才发现阿羽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这是怎么了?”

    “沙子进了眼。”阿羽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笑容。

    “沙子进了眼睛,可不能用手揉。”胡生温柔的捏住阿羽的手腕,捧起她的脸,轻轻的吹了口气。“眼睛怎么这么红,以后眼睛里再进了沙子,喊我帮你吹一下就好了。”

    “谢谢相公。”

    “阿羽的头发什么时候生的这般好了。”胡生抚摸着阿羽的长发,像黑的不透光的夜色一样,散发着幽幽的冷冷的光。

    胡生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羽低头喃喃道:“相公曾说过,此生都要为我挽发。”

    “嗯?”胡生听得并不真切,只是一阵倦意袭来,困得睁不开眼。朦胧中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姑娘,俏生生的一张脸,拉着他要与他拉钩:“我们说好了,以后你要天天帮我挽发!”

    梦里的样子真切的不得了,他原以为是阿羽,喊了两声却没有应答。他想抓住姑娘问问,却怎么也追不上。

    “阿羽!阿羽!别闹了!”

    “你只记得你的阿羽!”那姑娘生气的说道,“你曾经许给我的愿,这下都忘了吧!”

    “你不是阿羽?”

    “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姑娘气哭了,“都说男子负心薄幸,惯是喜新厌旧的。我从来不信。如今看你的样子,是真的把我完全忘了!”

    “你不是阿羽?那你到底是谁!”胡生喊她,却只剩下一个生气的背影,一头长发随意的散着。胡生伸手去抓,却眼睁睁的看着发丝从手指间滑过。

    “相公!相公!”阿羽见胡生似乎是被梦魇住了,赶紧拍了拍他,将他唤醒。

    “阿羽!”胡生睁开眼见到阿羽,伸手摸到她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才确定自己是醒过来了,一把紧紧的保住她。

    “相公做噩梦了吗?”

    “我梦了你,你却不认识我了,也不理我了。”

    “阿羽不会不理相公的,永远不会。”阿羽轻轻的拍了拍胡生的后背。“快起来吃早饭吧。”

    05.别离

    “今天早上为什么吃的这么丰盛。”胡生看着满满的一桌早餐,说是宴席也足够了。

    “就是想相公可能有日子吃不到了,所以把你平时爱吃的都做了。”

    “啊?”胡生惊讶的看着阿羽,“你要离开吗?”

    “不是我要离开。”阿羽从桌边拿过一张征兵告令,看上去被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好的。

    “这是我前些日子去镇上无意间捡到的。”

    “相公是想去吗?”阿羽看到这张征兵告令的时候,就知道眼前这个人留不住了。

    “你若是不想我去……”

    “行装都已经收拾好了,我做了些干粮给你带着。”阿羽背过身去,悄悄的抹了下泪。

    “娘子……”

    “行军打仗不比别的,你要千万小心。”

    “嗯。”

    “你要好好吃饭,千万别饿着。”

    “嗯。”

    “若是太苦太累,就回来,我在家等你。”

    “嗯。”

    “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

    阿羽记得胡生说过边疆战祸一旦蔓延百姓将民不聊生;记得胡生说过好男儿应定国安邦;记得胡生说过想要成就一番功名……

    胡生说的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

    阿羽将胡生送到军营,胡生说让人看到不好,她便悄悄的跟着军队走了一个多月。阿羽的头发乱了,衣裳破了,像个小叫花子,她也不怕这些。

    她怕的是胡生忘了她。

    06.尾声

    阿羽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一个人又回了村子。

    可是,她也没能养大那个孩子。一个女人,自己活下去都艰难。

    她想起许多年前,在一场漫天的大火中,她用自己的羽衣做交换,又舍弃了自己的法力,才变成了今天的“阿羽”。

    她原以为自己会幸福。

    她想起再早的时候,她还是西王母身边的一只玄鸟,她问西王母什么是幸福。西王母说,让天下人都幸福,是上古诸神的宿命。

    可她遇见了那个叫胡生的少年,她顾不得天下人的幸福,她只想让这一个人幸福。

    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会幸福了吗?

    “阿羽”再也没有见过胡生,她等着、守着、盼着、望着。

    她有一张不会变老的脸,可是那道疤痕却越来越深,她变成了村子里的妖怪。

    胡生许是把她忘了?许是早已有了新欢?许是战死沙场?

    她彻底失了胡生的消息。

    一日西王母来看她,问起那个关于幸福的问题。她笑着摇了摇头,她连胡生这些年到底爱的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她做了千万年的上古灵兽,虽不知愁,却不如做凡人这几十年。痛苦是真实的,快乐是真实的,担忧是真实的,期盼也是真实的,每天都被喜怒哀乐包裹着。

    她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上古灵兽的身份,能在人间存活多久,就连西王母给不到答案。

    她只知道余生,她只盼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人。

    天荒地老。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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