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头,把手机的闹钟关掉。
这时正是冬天,六点钟只有朦胧的亮光在天空徘徊,而它穿不透我房间的窗帘。房间里漆黑一片。我开始洗漱,想着今天能否按时到达学校。
不一会儿,我换好校服准备出门了,没忘了把我的耳机戴上。当然,还有书包。
打开门,楼道里漆黑一片,我住在九楼,单独一户,有四个房间,原先是房东打算自己住的,后面他选择租出去,租金开得很便宜,我想在深市找到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
每下一层楼,楼道里的灯光就会亮起,暖黄色的灯光对于驱逐隐约的霉味毫无用处,但多少驱散了我下楼时面对漆黑一片的楼梯间的忐忑。
四楼、三楼、二楼、一楼,我猛地推开了门。
裹挟着寒气的风从我的裤腿钻了进来,不由起了鸡皮疙瘩。深市的冬天不会下雪,维持时间也短,但冷起来的时候,对于深市人来说还是形成了一点挑战。
我出了门,走上几步,顺着一条小巷走出了这片略显阴森的楼房。
从小巷走出,我不由地停下脚步。
一只黑猫蹲坐在小巷的正对面,它身后是一处本地人的祠堂。
祠堂里露出了一点红光,灯笼的影子在摇曳。
黑猫的眼睛闪烁着绿宝石般的光泽,这双美丽的眼睛正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咽了口唾沫,庆幸自己放着摇滚乐壮了胆,扭过头,又吓了一跳。
私人诊所的门前坐了一团黑影,我仔细一瞧,是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老人。他正蹲坐在诊所面前,试图用羽绒服裹住全身。
现在明明才早上六点多,诊所九点才开门,难道他不知道这件事?我有点犹豫,在想要不要告诉老人家这件事,可我实在不擅长和人搭话聊天。
我默默地从他身边走开,脚步加了点速。
“等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是老人吗?
我扭过头,老人家已经站了起来,他不高,大概一米六几,然而身材瘦削,羽绒服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一头稀疏的白发,他的眉眼我有一些眼熟,却想不起像谁。
“有什么事吗?”我说道,声音应该还算大吧?我赶忙把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调低。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三白眼,就那么幽幽地盯着我,我能看见他脸上的老人斑,一股奇怪的臭味在我的鼻子里打着转。
他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又默默地蹲了下去。
我有点莫名其妙,本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想到再不赶紧去学校,很有可能就迟到了,所以我没有再管他,转身走了。
我想那只黑猫现在应该没有盯着我,而是盯着那个老人了,它应该正摆出扑向猎物的姿势。在我跑向地铁站的时候,这个画面在我脑海里反复出现着。
等上了地铁,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学校很远,要转乘一次地铁,下了地铁站还得坐公交,只有这样才能在七点半左右到达学校。
今天的地铁倒是出奇的人少。
不过在这里,刚才一直在我心里徘徊的不安也就停了转,但愿今天可以是和平的一天。
我靠在地铁的座位上,在椅背的冰凉中合上了眼。
事实证明,今天真的很和平。我似乎如有神助,在到站前及时地醒来,转乘的地铁也没有几个人。一出地铁口,刚到公交站,公交车就来了,堪称我上学以来最顺利的一天。
在学校,我的日子则过得异常轻松。老师们今天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与之相比,倒是学生们异常兴奋,许多人认真积极地上起了课,那些头发挑染了几分黄的学生们甚至主动向老师提起了问。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在最后一节课响铃后,我拎起书包,收拾了一会儿作业,抬头才发现平时一块坐地铁回家的同学已经不在教室了。真是不讲义气。
无奈,看来今天只能一个人回家了。
这时正是黄昏,不知为什么,在那抹艳红的夕阳下,天空除了混着黄橙色的红,我感到还有一缕类似极光的绿色躲在天空,也许就躲在那像是一只猫的乌云里?我不由地被自己浮出来的傻念头逗乐了。
在我回到家后,妈和爸已经吃起了饭,我回房间放书包时瞅了一眼,沙茶蒸排骨和白菜,还放着紫菜蛋花汤,今天应该可以大吃一顿了。
在我扒着碗干饭的时候,手机的铃声却突然响了。我看着爸爸接起电话,说没几句,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好,我知道了,马上赶过去。”
“怎么了,爸?”我问道。
“你爷爷出事了,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在里面晕倒了。现在你二叔他们一家人在市中心的医院守着,我和你妈现在就得赶过去。”我听见这话,先是脑子一震,然后又从这话听出他们不想带我去看爷爷。这可不行,爷爷对我还不错,每年红包包得还挺大呢,我必须得去看他。
“爸,明天周六,我也想去,而且……”我刻意不说完,我想爸爸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爷爷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他已经八十几了。
“……好吧,那你先下去等我们?”我看妈妈已经起身去换出门的衣服了,便点点头。
下到四楼时,我发现亮起的灯光是红色。
刺眼的红色。
奇怪,谁换了灯吗?可是今天上楼时亮起的还是黄光吧?
我回忆着放学回来的记忆下楼,却发现在楼梯的转角处,有两个小孩堵住了路。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们身上穿着棉袄棉裤,颜色花花绿绿的,小男孩抬着头对我笑,脸色惨白,带着婴儿肥的脸笑起来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这是一堆会笑的面团,还是留着小辫子的面团。
小女孩一直低着头,露出一对羊角辫,好像她脚下的小花鞋比我好看得多。
我真心希望如此。
“哥哥,陪我们玩可以吗?”小男孩说话的声音像是漏了风,我这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明明戴着耳机,为什么他的声音可以被我毫无阻碍般地听见呢?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两条腿开始打起了颤。
红色的灯光越来越盛。
“说话啊,哥哥。”小男孩还在笑,但是那对眯缝着的眼睛里,我认为自己绝没看错,是和以前看电视时,那些落网的通缉犯眼里相似的凶光。
我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要跑,赶紧跑!
不能往楼上,要下去!
我大喊着冲了下去,我不敢撞向小男孩,只好向那个小女孩冲去,没想到脚下莫名其妙地踩空,我整个人滚下了楼。,他们退后几步,看着倒在地上的我。
我顾不上疼痛了,因为我已经看清了小女孩的脸。一切都很正常,惨白的肤色,完好无损的鼻子和耳朵,嘴唇带着乌紫。
可是她的眼眶空空如也。
我想要呐喊,声音却变了调,像是菜市场被人握住了喉咙的鸡,正要挨那致命的一刀时发出来的哀嚎。
“你刚才,想撞我对吧?为什么要对小女孩下手,而不是我哥哥?就因为我是个小女孩?!”她的声音逐渐提高,她愤怒地伸出手,我看着那双手要来到我的眼前了。我已经感到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双惨白,能清楚看清每一根骨节的手逐渐地向我眼睛靠近,一阵冰凉,随后是火辣辣的感觉从脸上......
“喵!”一声极凄厉的猫叫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睁开了眼睛。
是熟悉的天花板。我起身,发现额头满是汗水,房间里昏暗一片,天色未亮。
“滴滴滴!”手机的闹钟响了。
“呼!”我长叹了一口气,幸好是噩梦。
接下来我和梦里一开始一样,准备洗漱,换上校服,戴好耳机,背上书包。
出门前我看了一眼日历。
今天是周五。
走到四楼,灯光是温暖的黄色。我现在充分意识到了这黄色对于心灵原来可以带来这样强的安慰感。
转角处没人。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当然是这样,毕竟是梦。
推开大门,走上几步,穿过巷子,我定在了原地。
巷子面前坐着一只黑色的猫,它正目不转晴地看着我。
在对峙般的沉默中,它眨了眨那双泛着幽光的绿瞳。
似是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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