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是随心所欲的流浪

若爱是随心所欲的流浪

我记得和你一起奔跑的最初的雨夜，却不记得离开时的地方。

我记得和你看过的第一场大雪，却不知道你后来何去何从。

——北遇&梦辰

【梦辰】

一个女人要让自己慢慢变得美好，需要穿越生活的起源。而这些起源，也是痛苦的根基，像一条河，从不停息，最终流入大海。

十二月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这一年的雪来的特别早。我喜欢干净的白雪。在早自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提前出了宿舍门，走在空旷的学校道路上，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身后的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个时候连打扫的大爷都没起来，我从宿舍楼走到教学楼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我站在教学楼的门口，抬头看着天空，雪依旧在下。我伸出手，雪掉下来就化了。

那年冬天你带我回家，我和你躲在家里，用烤火的壁炉烤红薯吃。整个房间都是红薯的香气。你的父亲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顾父说，初遇时她落入我的眼里，我移不开眼睛。她是到下乡来演出的。她独独爱着《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初次见她，就是这一曲，轻声细语，喃喃，黏稠的声音，让我惊叹。她衣袖翻飞，媚眼如丝。一笑一停足充满了纯粹的诱惑。她爱笑，我常常看到她对着观众笑，是一种天然安宁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

她在台上唱着，我在台下听着，仿佛那句句都是对着我，对着我笑，对着我唱。梦里，都是关于她的神态和微笑。那段时间，我就像发了痴一样，每日坐在台下，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后来她路过乡村的小桥，落下水，被我救起，我们就这样渐渐的熟悉起来。她要在乡村演唱两个多月。这期间我有事没事就去找她，有时候只为了看她一眼。我知道，她是有文化，有理想的女子。与我站在一起是不相配的，可是我喜欢她，从见到的第一眼。

再后来，她留在了乡下，确切的说是留在了我的身边。我们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生活愉快，彼此关心。我知道她的心里还有着梦想，就是苏州，那个唱着牡丹亭的地方，是她心里的梦。

她最初的热爱都变成为柴米油盐而奋斗，为面前那一亩三分地而努力，起早摸黑的生活。她光滑的皮肤上起了黑黑的点子，她的皮肤不再白皙，大红色地旗袍不能穿上，细跟的高跟鞋也不能穿上。那妩媚的神态再也不属于她，她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乡村妇女。这期间，她没有抱怨，只有无奈和落魄。因为有了北遇，她便安心的生活。

她有许多高跟鞋，流苏的，细软的，皮质的……还有很多大红色的旗袍，有双扣的，有开叉的，有一件绣着淡粉色莲花的旗袍是她的最爱。我总能看见她，在深夜里面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我问过她，舍弃自己最爱的昆曲，与我在这个乡村过着贫穷没有梦想的生活后悔过吗？

她说，没了爱情，一直等待的女子，就会失去光华。 再美，也是没有质感的。

在现实里面有太多的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是时间不能阻止的，任何人，任何事情，包括曾经的诺言和爱。哪怕曾经说的多么动听多么美妙。

我爱过，用整个生命，我恨过，也用着整个生命。爱的是一个女子。恨的却是一个孩子。在北遇十岁的时候，乡下又来了一批演唱的人，就像当初的她那样，只是现在的她不再年轻，甚至有了苍老的迹象，笑起来，眉角有着厚厚的纹路，皮肤也不再白皙，身材也已经走样了。唯一让她热烈不放弃的就是她的热爱，她的旗袍，她的苏州梦，她的昆曲。我知道。我留不住她，没想到时间会那么快。

那一晚，她在厨房为我和北遇做了最爱吃的红烧鲫鱼，红烧排骨。这些菜，她平时都不会做的，因为太贵了。一般都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出现在饭桌上。那一晚，她好几次起床，轻轻的抚摸着北遇的头发，在黑暗中，我看到她的泪水，绝望以及不舍。

我知道，很多事情无能为力，对她，以及她的梦想，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乡村。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我的热爱就像她的梦想一样执着。我们的爱在现实面前太稀薄。只是我理解的时候太晚了。

她给了写了一封信，老顾，这一生遇见你，我不曾后悔。在现实的洪荒里面，有你的这份爱，我便觉得知足。我的心里带着那个苏州梦，它痴缠着我，让我不得安宁。我离去后，你和北遇好好生活。

简单的话语，作为最后的告别，她随着那只大队伍去了。她热爱的始终是她的梦想。我与北遇在她的世界里面可有可无。悲伤，绝望，我看到黑暗的泅渡，可是我找不到缺口。我把最残忍的恨对着北遇。我对他伤害，没有眼泪和心疼，用最恶毒的语言。

梦辰，你与北遇一样，渴望简单的温暖。可是你们用伤害彼此的方式交流着。你不能打开他心里的结，他也不能理解你心里的热烈。我与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彼此痴缠，甚至爱的灼热，可是却不能选择最好的方式告别。爱和恨一样，需要正当的理由。爱太厚重，也太脆弱，所有的不舍都是因爱而生，所有的恨意也是因爱而生。若无爱意，便无恨意。这一生，便会活的云淡风轻，只是你的心里会寂寞。她离去后，我恨着，恶毒的，毫不犹豫的。但是现在我却庆幸着，那十多年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最绚灿的，是她给我的。爱，总是要经历伤痛和磨难。梦辰，你要学会用最好的方式去生活，去爱。你身上有太多不快乐的因素。不是寂静，而是冷漠甚至有着悲伤。

梦辰，你现在还年少。记住不管境遇和世情如何变化，你要相信爱和希望。你要保持赤子般的情怀。热爱着自己的热爱。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爱着。你有这般清纯干净的赤子之心。你要知道世间万象哪怕是你执着了，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不要恨，不要轻易的去恨。

他缓缓的说着，在烟火的星空中，对着我，隔着稀薄的空气。他用他半生的经验来告诉我如何好好的生活和爱。他的言语中有着厚重的回忆和悔意。

你现在还恨着吗？

他摇了摇头，若是有选择，一开始我就不要恨。北遇那些年一定很难过。我没有好好的照顾他。直到他十五岁离开我，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样背负着伤害和悲伤。我们伤害着彼此，并以此为乐。这对他和对我来说都是一辈子的疼，不能触碰。我们以现在这样的方式生活很好。

你不离开那个乡村是因为她吗？

他沉默了一下，点了一支烟。开口说，最开始是，这个地方是我与她相爱的地方。那里有着生命中最浓烈的记忆。后来不是，我老了，已经不能离开了。我想死去的时候也可以埋葬在那个乡村的高山上，看她衣袖翻飞，看她媚眼如丝。这爱，始终胜过了恨意。

梦辰，你是让人疼惜的孩子，不要把自己放在角落。要学会快乐。我知道北遇也是这么想的。他只是不会表达。

在黑夜中，我的泪水断了线。这个让我感到温暖的老人。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要相信爱和美好。让我不要轻易的放弃，要坚持与相信。

【北遇】

在我们经历许多事情之后，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热情的一次又一次，只能安安静静的带着一颗麻木孤独的心继续。

年少的时候或许天天在憧憬着美好的梦想。人生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很少再去说了，因为落在心里。你要先从这平庸的人生当中踏踏实实的走好，才有资格去说理想，才能坦坦荡荡的去说，你要达到的地方。走过那些路，让你明白，你不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遇见什么样的人，不再像年少那样盲目，生活绝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够了。这说起来多让人难过，可就是这样啊。

我不知你何以有那么多事不能对我启齿，或许是你要的太多才会把一切弄得那么复杂。

你说，如果，时光倒回去，就不是这样一幅模样。那时候还可以彼此陪伴，可以牵手在这座城市里看不同季节的风景。你还会记得那段时光吗？回忆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荡漾在我们每一个细胞里面，看到一个原原本本曾经美好的模样。

【梦辰】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躲避一切杂乱和烦躁，回到乡下生活，周围都是安静的。若是没有那一场不告而别，一切的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但是我爱现在，还有我身边的人。山上很冷，带去的衣物根本不能御寒，晚上睡觉还要开好一会电褥子，要把被窝儿给捂热了。住的房间靠窗的那边对着一片松林，入夜时分，从松树缝隙里还隐约望得见古城，点点灯火，像是一片彩色的碎玻璃。山上寂静，连鸟叫都少，能开灯读书，很能读下去。

早上太阳照进松树林里，也照在阳台上的长条木桌子上，木质的桌子上放着散步时采回来的野花，寂静而明媚的样子。我常常坐在桌子旁边看书，有阳光落下来，温和的。还有小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时间就这样停下来了。

山上的日子这样描述起来，的确是美的。从城市生活中抽离出来，觉得安静，没有纠缠，没有撕裂。那些噩梦也不见了。我得以用一种安静的心态来面对自己，来与自己对谈。

你并不知道我是怎样一步一步远离了你，就像我们两个一起去散步，你自顾自的往前走，根本不知道一直跟在你后面的我是如何不见的。就算你偶然发现再看不见我，也不会回头去找。

我以为我俩是要手牵手一起把风景看透的人，没想到后来走失的那么容易。你和苏和一起在阳光下行走的时候，我却在拉着窗帘的房间里内心一片黑暗。有时候我太放纵自己，因为这些放纵而让很多必须要走的路，一步步的越走越远。到最后成为不可原谅的模样。

山林的时光告诉我，学着放下来，不要忘记本来的自己。学着去读书写字甚至听好音乐。我太急于去实现一些事情，得到一些自己要想的，而忘记了本来一直单纯存在的梦想，走的太快，反而失去越多。到最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时候害怕孤独，孤独究竟是什么，有时候它是那样地让人悲伤，让人想要逃离，但当我远离它，我又会渐渐地开始感觉不到自己。有一天我翻看旧时相片，看到自己十几岁的样子，坐在学校操场上，眼神安静却又茫然。一瞬间，我看到自己心中自年少时便漫延着的孤独，许多年后也并没有减轻。像独自的黑夜，像冬天的湖面，像冷风吹来裹紧大衣的瞬间，像遥远旅途中陌生的街道和语言。

但我知道因为这孤独，它让我记得这就是我。就如同走过的那些路，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我知道时间会稀释一切，包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