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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翼的天使，有个朴素的梦想，那便是和爸妈一起在生活的小天地里自由飞翔。
2017年11月9日 星期四 阴
1
随着“砰”的一声，家里的防盗门被王父使劲儿地带上了。那强劲的声响击打着王健的内心，让他感到说不出的郁闷和悲凉。那扇铁门屏蔽了他与外界的联系，似乎他不是父母的儿子，而更像一个被囚禁的罪犯。
对，罪犯！他生来似乎就带着上天的惩罚。18年来，他始终不能迈出第一步，只能窝在轮椅里苟且。他让父母感到羞耻，没有脸面，他们从不愿对外人提及他的存在。
他对父母有深深的不满，然而却找不到怨恨他们的理由。毕竟18年来，他们对他也算尽心尽力。可是，父母的周到细致，让他觉得压抑。很多时候，他特别想看看他们对他发脾气的样子。于是他百般挑剔。
寒冷的冬夜，他说他突然很想吃顺河路的水晶蒸饺。王母立刻出门，在结冰的路面缓慢地骑着电动车，只为了那一笼热气腾腾的饺子。王母抖落一身的雪花，从羽绒服里掏出那盒蒸饺时，他看都没看一眼，就推开母亲递到面前的手，淡淡地说：“我又想吃李记的栗子鸡了。”
王母没有一丝不高兴，好脾气地又转身出门。母亲回来的时候，王健发现她的裤腿上有一片污泥，保温桶的外面有干掉的汤渍。他内心有一丝丝的疼痛和不安，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饭盒，吃了两口，索性摔下筷子：“太腻了，都没有以前的好吃。”
“那你还想吃别的什么吗？我再去买！”王母笑着，诺诺地问。
他多想母亲对他发顿脾气，大骂他是挑剔的熊孩子。可是无论他怎样，母亲都温和得很。他讨厌这种温和，他要的是爱，是被正视。可惜，母亲都不敢告诉别人，她有他这样一个瘫痪儿子。
2
王健将轮椅滑到阳台上，透过落地窗，他看见小区的凉亭里，有一群老人在拉着家常，几个孩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回荡在微凉的夜色里。父亲在教弟弟学走路，小家伙每迈出一步，跟在后面的母亲都兴奋地喊着：”宝贝真棒。”
小时候，父亲是不是也这样用心教过他走路呢？是什么时候父亲才发现他的用心是枉然呢？
不过，他记得父亲教他下象棋。那个时候他真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对他今后的人生有什么样的影响。他记得父亲的夸奖，爷爷的赞许，因为他们作为资深的棋迷都很难赢他。
父亲是位初中数学老师，然而他却能够教他小学到初中的所有功课。所幸，他从没让父亲失望。每次父亲拿回来的试卷，他总能考90分以上。
前段时间，他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报道的是一位父亲背着瘫痪的儿子求学15年。
看完这则消息，他原本就焦躁的内心更加烦乱了。同样瘫痪的他多么羡慕那个儿子，羡慕他有正常人的学习生活和社交圈，羡慕他不放弃不抛弃的父亲。
说实话，看完的那一刻，他真的怨恨过父亲。为什么父亲从不敢在同事和朋友面前提起他？为什么父亲从不敢带好友来家里做客？为什么父亲从不推着他出门？这么多年，为什么父亲就不能正视他的存在？
他多想当面质问父亲：”你是怕别人笑话你有个瘫痪的儿子，还是你怕别人可怜你，抑或是可怜我？”可他始终无法问出口。
他试探着跟父亲说：“我想考大学。你们只需要帮我办好学籍，我在家里学，到时候直接去参加高考。”他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也相信自己能够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
可惜，父亲根本不愿意为他操办，跟他讲了很多的实际问题。他知道父亲说的都是事实，但他免不了愤恨地想，他再聪明好学，也无法让父母公开承认他这个身体瘫痪的儿子。无论他怎样努力，他始终是父母羞于启齿的痛。
他再也忍不住，愤怒终于爆发了：“我知道，你们就是想一辈子把我圈在家里，怕我出去给你们丢脸。既然我那么多余，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生了我，为什么要像对待宠物一样对待我？我是人啊，是人！”
父母面面相觑，显然被他突然的发作给吓到了。父亲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母亲泪流满面，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得了这样的遗传病！你知道，你知道我们是爱你的······”
他飞快地滑动着轮椅，愤然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讨厌听他们说所谓的“爱”，他们最爱的是他们的面子而已。
3
楼下的凉亭里，父母和弟弟的欢笑不时传进王健的耳朵里。他死死地抓住轮椅的扶手，突然觉得忍无可忍。他们不是爱面子吗？那他就把这该死的面子撕碎给他们看。
他滑动轮椅，慢慢往门口移动。他费劲地滑进电梯，在缓缓的降落里感觉到心中的怨气在火速升腾。出了电梯，有几级台阶！就是这些台阶让他出门拿个快递都是那么艰难。如今再次困住了他。
他抓狂地从轮椅里挪出来，跌坐在地上。他用双手支撑在冰凉的地面上，一点一点地顺着台阶爬下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爬出了单元门，他要爬到凉亭，当着所有人的面，喊自己的父母“爸妈”。
他有多狼狈，他的父母就会有多难堪。他如此想着，一抹苦涩的笑意浮现在满是汗珠的脸上，仿佛他已经胜利了。
“你怎么出来了？”没想到父亲一个人提前回来了。
他只能忍着怒火，被父亲抱进轮椅里，重新回到那个牢笼。父亲帮他弹掉身上的灰尘，就拿着车钥匙出去了。他知道父亲又要去跑车了。
从他被父亲带着四处求医无果后，父亲就开始了拼命赚钱。白天上班，周一到周四的晚上跑出租车，周五晚上坐两小时的车去Z市做四份家教，周日晚上再赶回来。
曾经他看见父亲疲惫不堪的模样，十分心疼。可渐渐地，他感觉父亲也许只是借出去赚钱，来躲避面对他的痛苦。如此，心里的那块温软便渐渐冷了，甚至生出怨恨来。如今他们人到中年又生了弟弟，显然已经放弃了自己。
4
王健出门无果，就气急败坏地回到房间里。他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网页上那张照片触目惊心，一个瘦弱的男孩在热闹的街边趴着乞讨，秋天已经深了，而他还穿着破烂的T恤衫。
新闻上说这个男孩是因为生理上有缺陷，被父母抛弃了，后来落入居心叵测的人手里。他们打断了男孩的腿，让他沿街乞讨，骗取钱财。
王健突然觉得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残酷恐怖。他被父母圈养在家里，从未感受过人世的凉薄和丑陋。和那个男孩相比，他对父母的怨恨，是否只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他心心念念地想上大学，但他知道没人会陪他去走这一程。他试着理解父母，他们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在生活和工作中疲于奔命，无暇顾及更多。大学不上也就罢了，知识可以在网上学习，可是他需要被认同，被正视，需要切切实实的存在感。
他梦想着每天晚饭后能跟父母一起出去，一家人散散步，聊聊天，看看孩子们撒欢儿地奔跑打闹，看看大妈们尽情地扭摆狂跳。一路上，迎上熟悉的人，父母会坦然地向人介绍他：“这是我大儿子。”
可是就是如此简单的愿望，却一次也实现不了。他看着父母带着弟弟进进出出，而他却只能被困在这个屋子里。他有他的烦恼！
5
不知何时，王健迷迷糊糊地趴在电脑旁睡着了。
父亲附在他耳边说：“小健啊，爸爸不是害怕你出去给我丢脸，而是怕你承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目光。我一直想着，你应该以一个昂然挺立的姿态出现在外人面前。我不甘心你这样瘫痪着。现在医学越来越先进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的病能够治好。在这之前，我只有拼命赚钱，而你就是安心等待。”
“可如果一辈子都治不好，我就这样在家呆一辈子吗？治好治不好，我都不在意了。我不想等待那渺茫的机会，只想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别人怎样看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妈妈的正视。”
“可能是爸爸迂腐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爸爸对不起你······要怪就怪爸爸吧，对你妈好一点！她因为自己遗传给了你这个病，一直对你心怀内疚！你多理解她，以后你就是这个家的男子汉！”
“爸！”王健猛地惊醒，原来有些话只能在梦里说。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趴到床上去睡，母亲却哭着急匆匆地走进来：“你照顾好弟弟，妈妈要出去一下，你爸爸出车祸了。”
“什么？严重吗？”王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隐隐感觉到不祥。
“不清楚，我去看看。”
“妈，你路上，小心。”
第二天早晨，母亲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她身上的衣服被淋得湿透，和姑姑相互搀扶着走进门。
“爸爸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悲恸的哭喊声，原来父亲已经在车祸中当场死亡。
王健第一次以长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跪在父亲的遗体前，还恍惚觉得这是一个梦，梦醒了，父亲就会回家。
可是，多日之后，这个梦都还没醒。他只看着父亲进进出出，却再也听不到他关门的声音。那“砰”的一声曾让他难过，如今若响起来，便是莫大的安慰。
可父亲就是那么轻飘飘的走路关门，父亲带他到书房，翻出来一大摞医学杂志，还有那本存折。杂志上被父亲圈圈点点，画得乱七八糟，存折上的那个数字也长得惊人。
可王健想要的不是这些。他只想和爸妈一起去散步！他去拉父亲的手，可是一抓一把空。母亲垂着泪缓缓走过来，抓紧了他停在半空的手。
END
梦呓：本篇是根据一位亲友的故事改编，断断续续写了三天，快憋出内伤了。父母子女之间还是要多沟通多交流，传统的父爱如山，母爱无言，太沉重了，小年轻们承受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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