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秋

      文/清明

年轻的事，像春天一样，阵阵微风拂过，仍想闭上眼，再来一遍。

夜起，我与母亲说着爱情中的是非曲直。母亲一副平淡的模样，不做声。像是想起了过去。当我问母亲是否相信姻缘的时候，母亲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微笑，坚定的说着她相信。

母亲和父亲，也是像我这样的年纪就走在一起。母亲说，这是天意。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爱情，更好听些。

那年冬天，父亲在长治下煤窑。下着雪，父亲冷的像街边的乞丐，没有帽子，耳朵冻的通红，穿着露脚趾头的布鞋走在街上。我姥姥家曾是开饭馆儿的。父亲要了一碗丸子汤，喝了起来，但身无分文。姥姥看他可怜，便留他在家住宿。姥姥还给他说媒，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虽然穷，可是父亲的诚实和俊俏的模样打动了姥姥。这一直是我心里想象的父母的初见。

事实上，并非如此。

听母亲说，我只相对一件，就是父亲确实是穿着露脚趾头的布鞋的。那时，父亲不在长治下煤窑，而是跟着一个师父在长治的一个小县城里做买卖。

父亲家其实是很有钱的，在朔县这样的地方算是大户人家。家里以前是地主家，后来日本人来了之后把东西抢光，就败落了，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家。奈何家里孩子多，父亲又是淘气的那个，不上学，四处闯荡。

父亲是通过老师傅在长治一带相亲的，开始时，父亲被看中好几回，有一次竟真的成了，做了倒插门儿，没过一个月，就被人家赶出来了，外地人，把钱骗光之后，就一无是处了。

姥姥家是北娄底村的，老师傅常来村里相亲(给在外打工的年轻后生相亲，大概有十几个)，一来二去，认识了村里的老人。姥姥和老人是世代的亲友。一层层，介绍了我母亲。

母亲相亲是一件大事，家里好姐妹来了十几个，父亲是个活泛人，见人多，径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拿着糖和瓜子回来了，据说花了三块钱，三块钱在那个年代，无比珍贵。

众人都说，好后生，就是地方太远。地方远找的是人。人对了就好了。在众人的说和下，母亲同意了。可是我姥爷还是不舍得的让女儿走远。姥爷当时在河南。姥姥，母亲，父亲，去河南让姥爷看了父亲。好说歹说，便定下了。

父亲独自回到朔县，回村里让奶奶安顿好，娶媳妇用的东西。便又去长治接我母亲一等人。

此后，便成了家。

听说，父亲对母亲是很好的。母亲吃不惯这里的饭，就给单着做。母亲想回娘家住，就回，一回就是小半年。父亲从来不说长道短。

有了我姐姐的时候，母亲还总是在姥姥家住着。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不便回家。只能在长治住着。父亲不放心，怕母亲再也不会回来，就做了一件错事。

那年冬天，父亲把姐姐偷回家，想让母亲来寻。母亲病着，来寻的是我小姨和姥姥。

姐姐藏在父亲的朋友家，姥姥也认识。早晨便骑车去看，不曾想，果真在。小姨脾气不好，就把孩子抢过来。父亲自觉理亏。一前一后便跟着回了姥姥家。当时两个岁数不大的舅舅藏在门后，当头一棒，以解心中的不快。姥爷晕在暖炉旁，烤火。父亲趔趄着进家坐了下来。

父亲开始道歉，姥爷开始生气。姥爷用椅子向父亲砸去，中间母亲挡了下来。

父亲和母亲就是这样开始的。

等我懂事了。父亲打过母亲一回。纯属一场误会，大年初一的早上，母亲准备出门洗衣服，奶奶坐在炕上说着我母亲是怎样怎样的，父亲就生气了，向母亲打去。

我亲眼目睹这一切，后来母亲，不想活了，自杀的时候被邻居们拦下了。从那以后，我才知道，父亲和母亲也是水火不容的。

但父亲始终没有抛弃母亲，还是母亲在家里说了算。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想去逛街把钱丢了，父亲也不说一句话。家里打麻将的人再多，父亲也不说半句不愿意，尽管有时候，家里人多的连炕都上不了，父亲也不骂母亲，只是现在地下和别人聊天。

母亲始终都没有离开父亲。无论，他是动手打了，还是不高兴的时候喝了酒，甚至气急败坏的时候破口大骂，母亲都没有离开。父亲骂母亲的时候，母亲也骂父亲。母亲骂父亲的时候，父亲就推开门去邻居家串门儿去了。

我弟弟现在也长大了。母亲和父亲也不愿再吵架了。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了，但是，母亲还是会为父亲做饭，父亲仍是拿回钱来交给母亲。

母亲说，找一个父亲这样对她的人很难。想干什么干什么，自由自在。一辈子没受过苦，一辈子不抄心大事，一辈子有吃有喝，有玩儿。一辈子不用出去上班，风里来，雨里去。不用看孩子，奶奶带。这样的日子，任凭哪一个女的都觉得幸福。

母亲说，她不希望我大富大贵，不希望我有钱有权，她希望我能一个像我父亲这样的男人，一辈子都不用我去挣钱养家，一辈子想吃什么买什么，想去哪里逛就去哪里逛，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自由自在。她希望我找个公婆都年轻的男人。说不想我大凡小事都抛头露面，不想我一个人辛苦的带孩子。我想这也许是所有的母亲都想告诉女儿的吧。

母亲说，爱情和婚姻，或者说，姻缘，是谁的就是谁的，兜兜转转，还是会找到你的。就像母亲和父亲，母亲看了好多人只中意父亲。姥姥常说，在长治也能找到父亲这样能说会道的人。可是，母亲偏偏就找了父亲。可能是父亲的偶尔一瞬间的好感动了母亲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母亲和父亲，父亲和母亲走过了三十多年，从来也不会是别人。

当我抱怨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甜言蜜语，不会给我花钱，不会安慰我的时候，母亲说，这样的人，他只是不善于伪装，不善于表达，他诚恳地在向你表现着自己，尽管不怎么好，但至少，他很真实，不用担心他会出去沾花惹草，他诚实的都不会去哄骗你，更不用说别的女孩子了。

我听了母亲的话，似乎明白了些。爱情是需要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婚姻，是需要坦诚相待，尽管磕磕碰碰的一生，但最终那个人是你就好，就像父亲和母亲。

是你就好。我心里想着，我不嫌你多么的嘴笨不会哄我，不嫌你没有工作养不起我，我甚至不会在乎是否有一间房子，能容得下我，只要你真实的对待的，哪怕你什么都没有，我就够了，我至少知道，你是真的。

希望那个人最终是你便好。我本来为这篇文章取名为年轻的事，只因为有我父母的往事。而且父母已经过半百，正走在人生的秋天。所以我改名为浅秋。浅字原意为，父母往事走过的岁月。

浅浅岁月中，那个人最终是你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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