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秋天,我从青岛某大学毕业,虽然连续迎接了考研失败和山东公务员省考的失利,但是由于我对深入社会到处找工作始终怀着深刻的恐惧,我决定还是再试一次考研吧。同时,由于奥运会的迫近使我对青岛不安全并会成为战争首要爆发地的妄想抱有十分偏执的肯定态度(我偏执地认为国外敌对势力不可能让我们安稳地举办这一盛会),或许还因为我在青岛第一次因租房问题被坑对青岛人产生了十分强烈的厌恶,我决定既然要报考北师大,还是去北京(我当时想北京虽然是奥运主会场,但是作为首都市,毕竟安全系数高很多)复习备考吧。
在我在电视上看完奥运会、几经拖延并成功鼓动了几个也有意向到京备考的同学来京之后,我终于打点起行李,第一次坐上了发往北京的长途客车。我所要讲的故事就发生在那年十月之后的北京。
往事了无痕一
该从哪开始讲呢?或许应该我们俩第一次见面讲起吧。那是我到北京半个月以后,我先是借住在我一个师兄处,后来又怕太给他添麻烦就自己出去住了。折腾了两回,搬了两次。一次是搬到北师大东门新明胡同里面一所半地下室,只是床位,四人一间,360块钱一个月。后来由于同屋住的人经常看电视到半夜,我只好搬走,到了北师大南门一条胡同的某个我已忘记名字的宾馆。
这个宾馆分地上、地下两种,地上是普通宾馆,地下是供人长期租住的隔断单间。我当时只住得起地下的,于是我从一个能见一点阳光、暖气足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半地下室来到了一个终日不见阳光同时由于不通风也还暖和的全地下室。我想,大冬天的,住这地方倒挺像冬眠,我只需每月花500块钱,就能体会到化身蛇龟的奇特体验,也真是意外的收获了。虽然自我解嘲,但几个星期来与一些同学发生的不快始终堵在心里不舒服。部分同学大有我投奔而来他们屈尊看顾的派头,其中就有在大学期间与我关系很好的一位。也是从这时候起,那些看似关系很好的得到了剔除,那些素日关系一般的此时却被重新发现了似的,一个个结交并友好起来。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说到这些只是为了描述一下我当时的心情。接下来,还是继续说我与这位叫做王诗诗的黑龙江女孩的故事吧。
那天我拎着行李办完了入住手续,就正式在这个地方定居了,我在东边第二个走廊右手边第三个房间,最里面紧挨着我房间的还有一间,住着一对三十多岁不知在哪上班的夫妻;另外一边暂时没人入住;我的对门住着一个做小生意的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我的斜对门住着一个女孩,也是在这备考的。这些情况都是在办理入住时从那位房管员李师傅嘴里听说的,他知道我也是来复习的,就叫我多跟我和斜对门的人亲近一些,我随口应着也没太放在心上。
当天下午,我在学校吃完晚饭准备回去休息一下,刚拐到走廊口,就听到一声娇笑,“谢谢李师傅,哈哈”,那声音很好听,很脆很亮但又不刺耳,那音调的高低也正适合我们耳朵的承受程度,有这样想法的不只我一个,因为我拐过去就看到房管李师傅心满意足地带着笑意向我走来。让过李师傅,我看到了那笑声的主人,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头发随意的用头绳一扎,后背上拖着不太长一束头发,发质略带枯黄,上身穿着一件嫩柳色贴身羽绒服,下身穿着一件——哦,好吧,我真怀疑我当时看错了,怎么来形容呢,是一条绒裤,绝对是应该在它外面再罩一件外裤的那种,很浅又很暗淡的红色。这就是我斜对门那个女孩,她现在正站在一个小板凳上,一手按着门帘压着门框,一手拿着小锤子在钉钉子。
“原来她是在谢李师傅给她提供了工具,但是这李师傅貌似不够厚道,就不能顺手帮忙给钉完再走啊。”这么想着我就过去帮忙扶着门帘,让她空出两手来钉。
“谢谢啦,呵呵。听说你也在准备考研。”她一边钉钉子一边说。
“是啊。”
“你就考北师大吗?”
“嗯。”我随口应着,心里却在想“这还用问吗,不考北师大我住这干嘛!”
“你不是也考这儿吗?”
“我不考这儿,我考首师大的。我在这儿住,是因为这儿方便。”
“哦。”
“你钉帘子干嘛?”
“这房间不通风,憋得慌,我要把门开着,挂个帘子好一些。”
“哦。不就晚上回来睡个觉的地方吗。”
“我整天都在。”帘子钉完了,她拍拍手从小板凳上跳下来,我看到了她的脸,长相很不错,我记得小时候我家的搪瓷茶缸子上有两只小花猫的图案,我爸总爱用其中最可爱的那只来形容我妹妹,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疑心那只小花猫突然变活化身为这个女孩了。只是脸色蜡黄,我从来没见过脸色那么黄的人,至少没见过脸色这么黄的活人,脸上还有一些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小疙瘩,我想她指定是因为长年不见阳光、湿气太重才会这样的。
“我就在这里复习,我不去学校,那里占不到座,太麻烦。我就吃饭的时候去一下,我有那里的饭卡。”就在我看着她的脸浮想联翩的时候,她说了这些话解答了我的疑惑。
这就算正式认识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各自忙着,好像也没说过几回话,至于我们是怎么逐渐熟悉起来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我想大概是有一回我帮她演戏拒绝了一个追求她的人之后吧。
其实,那戏倒也简单,就在走廊最边上有一个南方的男孩子,有点阴沉古怪的感觉,不知怎么就看上这女孩儿了,千方百计要来接近她。有一回听说她有师大的饭卡,非要跟着她去餐厅吃晚饭,她被缠得没法,正赶上我那天不舒服下午没去学校,就叫我一起去吃饭,于是,我们三个颇为奇怪的组合就沿着那条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中间竟有峰回路转感觉的小巷往师大走去。我是乐得帮忙,因为那时候师大的热水需要用饭卡才能打到,我也因此借用了她的几回饭卡,以免我每次接水都得返回住处,真是给我节省了不少时间,我也很承她这个人情。那个小帅哥比我还要沉默寡言,我也只是被拉来的群众演员而已,犯不着自己增加台词,只要往她俩中间一站,就已经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我的不知趣和她对他的态度。
我竟然记得那晚的咖喱牛肉我吃得很爽,对于免费蹭饭我是向来不客气的,更何况我出了力。终于在沉默的尴尬气氛中吃完了那顿晚餐,她拉着我说想换条路走,要绕一圈去西边的迪亚天天超市买点东西,让我陪她一块去。那个尴尬沉默的人,像是终于决定不再忍受这冷落,自己就说我还有点事儿,就不一起去了。
他临走的时候还看不无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我也以无辜的眼神回了他一眼,我想“兄弟,你就怨恨我吧,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人家不喜欢你呢,这真没办法。不过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的。要是你真恨我,就诅咒我以后遭你同样的报应吧。”
当我讲完了这段,我才觉得有些其他的事情必须交代一下,不然她的这个行为就变得不可理解,我的行为也变得十分不妥。上面的事情只是在实际行为上意味着我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大的突破,不管怎么说,至少是相互利用关系。在冒充男朋友这种事情上,相互利用之前,至少也该在心理上有一个比较十分贴近的距离才对。我想,我们真正获得心理上的彼此认同感,应该是在不经意间合作对付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我的隔壁,同时也基本上算是她的隔壁,只是她与那对夫妻之间稍微多隔了一点过道的板壁而已。
那对夫妻,如现在的我一样,是一对苦逼的上班族,上班的地方好像还挺远的,每天都回来特别晚,至少十点以后了,他们也不急于睡觉,回来就聊天、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到基本没有影响,主要是他俩聊天的声音,说得净是些家长里短、公司里的烦心事儿,在那女人抑郁低沉却不失穿透力的嗓音下,这些被迫听来的东西直钻到耳朵里来,让尚不通世事的我十分烦躁。这两个灰暗、卑微的人啊,你们的生活怎么这么无聊!
刚搬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隔音效果不好,想到隔壁住着一对夫妻,深怕听到不该听的声音,好在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已经在沉重的工作和生活重压下丧失了一切生机,只剩下了那些琐碎的、单调的唠叨,当然还夹杂着那个女人嗑瓜子啪嗒啪嗒的声音。时间久了,这些庸俗的事儿如疯长的垃圾盘踞在我心中,影响了我的心情,影响了我的睡眠,于是有一天我忍不住跟王诗诗唠叨了一句,“隔壁那对夫妇烦死了,天天睡那么晚,真讨厌。”
“他们还老爱嗑瓜子,一下一下的,让人受不了。你烦了就敲墙,敲敲就好了。我已经敲过好几回了,还挺管用。”
“好,要是今天晚上还这样,我就敲,到时候咱们一起敲。”
“好。”
那天晚上,正如事先约定的那样,当两边同时响起敲墙声的时候,那对夫妻很识趣地沉默了,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第三天早上,他们的房间已经搬空了。他们受不了这样的腹背受敌,也受不了同时在工作和生活中承受这些外来的敌意。直到多年以后,当我忍受不了各种合租邻居,终于狠心花大钱整租一套房来住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当初的不应该,那些挤压我们生活不断异化我们的因素里面,最主要的一点还是缺钱啊,若不是因为经济压力,他们何苦这么卑微呢,他们必然也曾有梦,也有很牛逼以为天下英雄我辈出的时候。或许他们以沉默地搬走来表达了对我们的抗议,或者也以此撂下了一句狠话:少年,走着瞧,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的。
往事了无痕二
随着这样几件小事的发生,我们的关系就像是春天复苏的野草般疯长起来,但是至今我仍然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这样的关系,萍水相逢的朋友,只怕未必能解释得尽,因为实在是超出了那样的界限。
就在帮他拒绝了那个男生的追求之后,我从她那里获得了更大的实惠,她已经把饭卡完全交给我了,里面的钱短期内也不会花完,我不但可以自己拿它独自去吃饭,甚至可以拿它去请别人吃饭,她也毫不介意。
我本来是个自高自大的人,又经历了同学给我造成的寄人篱下之感,因此对于花她的钱其实非常敏感在意,多次跟她说,“我就是借你饭卡用一下,用的钱一定会还你,加倍还你。”
“不用还,就这几顿饭,我还请得起。我也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不行,我一定还。”
“你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办吧。”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自己做家教,一星期上两回课,就够我自己花的了。这点钱对我真没什么。”
“哦。”
有了她这话,更加上我当时的钱确实用得差不多了,不太好意思跟家里要,也跟同学借了两回了不太好再开口了,我因此就对她的钱更不客气了,反正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候加倍还她就是了。
经历了几十天的苦读,加上占座的压力,我对于去教室复习的欲望越来越小,终于有一天也打定主意就在宾馆里看书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逼仄的环境中,在沉闷的空气里,我只看得昏昏欲睡,没一会就倒头大睡去了。我觉得我有必要找个人一起学习,于是就经常出入她的房间了。她依然是那样的装扮,让我随意坐。
有一段时间我已经忘记了男女之别,因为在我心里觉得永远不可能跟她会怎么样,而我当时的固执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认定的事儿几乎无法更改,所以心里十分坦然,有的时候就忘记了先提醒她,掀帘子直接就进去了。
而她好像从来也没把我当回事儿,只是很随意地供养了我一段时间,而且有一回她说过她有个高中同学一直在追她,她答应再考这一回,如果还考不上就跟他在一起,他们也经常打电话,我也很知趣地回避,因为有一回她告诉我那是个醋坛子。有的时候,我不无恶意地想,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却在不经意间冒上了被质疑通奸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好像她从来没在意过我,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从来不问,也从来不来主动找我,只有一回是因为我睡得太多了痛定思痛请她帮忙到某个时间一定叫醒我,到点她也不过来,就一直敲墙(哦,对了,那对夫妇搬走之后,我就搬到他们住过的房间里了,那房间大了很多,我因此跟她成了对门兼隔壁),敲了半天见没动静歇一会接着敲,直到我不耐烦地说“好了,听到了,就起”。她可真是忠于职守啊。
另外,她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我的轻蔑与不屑,虽然帮助了我,但是并不期望我会有所回报,每次我想要通过保证报答他来提升我的自尊时,她就打击我,“你省省吧,看你的书吧。”
所以,我认定她心里不可能有我,就算有我,而我心里没有她,就算有她由于她对我言语上的不屑,也该早化为泡影才对。在某种程度上,在不经意间,我们彼此熟悉,长期在一起,但是内心都平静得很。甚至有一回我坐在她床边看书,看着看着困意袭来就睡着了,等我再醒了的时候,看她也倒在一边睡得不亦乐乎,我赶紧把她推醒了,叫她起来看书。
“你倒是对我真放心,不怕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虽然脸红了一下,但是终于有一次让我调侃讽刺她报仇的机会,我是绝不会轻易放过的。
“你敢!你要是敢动我,我让你活着出不去北京,你信不信?”
“信……”我带着颇为不屑的神色,拖长声音回道。
她从来没求我帮过什么忙,只是有一回表达过英语搞不定的苦恼,我也很装逼地提了一些建议(毕竟我考研的时候英语是基本不用复习的),也仅此而已。但是,俩个对彼此毫无感觉的异性在一起待久了,不但消除了性别的差异,而且由于共同分享了一些事情而变得格外亲近起来,也只是心理的亲近而已。我想,我或许在不经意间被她冠以了男闺蜜的荣誉称号,至少帮她出谋划策如何克制他男朋友爱吃醋的个性;一起拿书卷起来做听筒,放在墙上听隔壁那个老娼妇与她的老情人的声音(一个老公孩子在老家、她独自在京做小生意的五十岁左右但颇有姿色的女人,忍受不住夜晚的孤寂,去北师大跳广场舞,认识了一个大学教授,两个人真的就……唉……不说也罢);甚至有一回讨论了女人婚后是否真的胸会变大的问题。
她一直对自己的胸太小耿耿于怀,有一回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倒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是随着考试时间的迫近,她已经觉得无望,要安心准备嫁人了,但是一直对自己的身材主要是上围不满意,后来听她男朋友安慰她这么说,终于不太相信倒像是向我求证的。我也毫无经验,怎么会知道,只记得当时大学寝室里貌似讨论过这一问题,说是有科学依据的,是一种化学或者生物类的作用。好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自己做了回答。
“我男朋友说是这样的,因为揉得多了就会变大。”
“哦。”我瞬间对她的智商和他男朋友的智商已经知识积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样的物理解释竟然有人信。没准这只是他男朋友借故在电话里调情的手段,这个傻大姐竟然说给我听。好吧,闺蜜年年有,今年我最强,今后我要做一个天下无敌的男闺蜜!
我们就常常一起看书学习、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或者闲逛,有一回就去了大钟寺,我都不记得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了。反正是她花20块钱买了3个小山竹,我们一起尝了个鲜,我们都是第一次吃山竹,看里面的果实像蒜瓣,吃完也觉得一般,实在想不出它为什么这么贵,从此后我再也没吃过山竹。而我竟然看上了一双安踏网球鞋,三百多,流连很久终于舍不得买,实在是没钱了。她倒是挺大方,“你要是真喜欢,我倒是可以借钱给你。”这是她第一回用“借”这个词儿,我之前花过的她的钱岂止三百啊。最后残存的一点自尊让我忍住了。后来想起来,我十分庆幸当时没买,当我在其他地方再见到同款的鞋时,我只奇怪当时我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后来我们一起度过了圣诞、元旦,甚至在元旦买了一小瓶葡萄酒,我们喝光它,很高兴,我就跟她说,“等考完试,我要好好放松一下,咱们买瓶大的酒,喝它个一醉方休。”“行。”
后来考完试之后我就回了家,她没买到回家的票,就留在了北京过年。我向来坐长途汽车,当时还没有体会到过年买不到火车票的心情。
在家里的时光就是那么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毫无可记叙的地方,直到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那时候我大学毕业晃荡大半年不找工作,又花钱到北京去野了一回,大有成为家庭拖累的感觉,而且回来之后又好吃懒做,完全没有那种寄人篱下该有的姿态,却像是大爷下乡。所以,估计我爸早就看不惯我了吧。于是大吵一架不可避免,我那时的脾气也真是可以,一怒之下就要离家出走了,行,你们好好过吧,以后不用你们管,等我以后挣了钱还你们。怒归怒,可是即便是离家出走也是需要钱的,至少需要一些车费。于是我找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表达了离家出走和借钱之意。他们给我讲了一大通大道理,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不借钱,或许是他们怕背负破坏我家庭团结的责任,或许是觉得我这次出走离开了家庭的强大后盾所借的钱未必就有保障打了水漂也说不定。于是从此我深鄙我的为人,对于别人尤其是同学也不再抱以太多的期待。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她,给她发了个短信说明了一下情况。很快短信就回了,“你来北京吧,我借给你,只要你想好了。”我想,这个人才是真正懂我、支持我的人。或许,也是她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倒并不觉得帮我一把有什么太大的责任和压力。
后来,由于我奶奶的过世,我离家出走的计划彻底没戏了。等她下葬之后,我带着与家人的半和解,拿着一些钱再次踏上了去往北京的路。
先是跟她见面,把过去用过的钱还给她,她还是那个态度,我不还她根本记不起这事儿,我要还她也不拒绝。
等待考研成绩虽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要找个住的地方和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于是,我又住到了新明胡同,一个月360总比500要省下140块钱,没准够我吃一个月的了。后来到国展参加了招聘会,来京不到两周就把工作定了下来,就到一家公司来上班了。
往事了无痕三
那段时间,我刚来到那家公司,虽然抱着以此为跳板的心态工作,但是毕竟尝到了自力更生的甜头,总有一种昂扬向上的拼搏和奉献精神,即使在寒风尚冷、暮色苍茫中独自一人等待公交车的时刻,也不觉得孤单,就这样我几乎是把她淡忘了,虽然我们住的并不远。刚到公司一星期,就把我给派到天津出差,接着跟着高管辗转济南、南京出差,这些客观的事实也把我跟她长久地隔开了。
出差的神奇经历让我躁动难安,基本无法适应那长久的坐班时间了,每晚到点下班赶紧回家第一时间吃饭的习惯,大概就是那时候养成的。就在我正因出差的快感而兴奋不已、焦躁不安时,一天傍晚,她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北师大见她。她约我在教工餐厅见,用她的饭卡打了饭,让我陪她一起吃饭,我也只好陪了一碗汤。
吃完饭,我才觉得愧疚,跟她说:“我本来早该请你吃顿饭的,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请。”
“算了,不用你请,你那点工资,还不如我做几个家教挣得多。吃饭也没什么。我有这儿的饭卡,在这吃饭就挺好的。”
“我要回老家了。”沉默了一会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过年没回家,也该回去看一下。”
“讨厌,别跟我提过年的事儿。”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的时候我去车站接你吧。”
“我不回来了。我要回家结婚去了,为了他我放弃了北京,放弃了我在北京这几年攒起来的家教口碑。”
“啊?……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吧。”
“不用了,明天一早走。今天叫你来就是来告诉你一声。”
“咱们住的这么近,我这段时间也没来看过你,也没来得及答谢你,连顿饭都没来得及请。真是对不住你。”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弄蒙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自责之中,话是冲口而出,只希望在这些话里能有一些什么确定的东西,好让她能抓住点什么,或许只是想让他明白我并不是那么忘恩负义。
“得了吧,你就一嘴上功夫。”
这句话又打了我一闷棍,唉,得此恶名我也是活该吧,只能讪讪地说,“那你回去换号了告诉我。”
“北京这个号暂时不会停,就用这个联系吧。QQ我也会上,但是不一定会回,你知道他是个醋坛子。”
“嗯……”
这个晚上剩下来的时间全部用沉默来填补了,我们一块在路上走着,沿着过去晚饭后常走的路走去,转了一圈又一圈,当第二次经过她入住的那家宾馆门口时,她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你走吧,再见了!”。
我原以为我会像对待其他人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她走下那通向地下室的层层台阶再站一会才会离开,可是我没有,我转身就走了,我甚至记不清当时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的,就那么安安静静、从容不迫地离开了那条早已走熟的小巷,脸上竟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往事了无痕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原以为我们俩来日方长,所以不但错失了表达自己感激的最佳时机,而且是根本就再也没有了机会,那个手机号终于变成空号,QQ功能的日渐强大也让我知道她基本上放弃了那个QQ号。
随着时间的推移,九年就这么过去了,那段时间里我付出最多精力的备考、工作等事情,早就模糊不清,逐渐消散了……这段人际交往的插曲,却安居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总是挥之不去,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那句“得了吧,你就一嘴上功夫”。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自认为想明白了她这句话的含义,但是,却有两个版本在我脑袋里不断晃来晃去。那天最后一场考试,我早早地交卷出来,怀着无比轻松但又自暴自弃的心情,回到了住处。可能是这样一场考试耗尽了我们所有的热情和精力,对于“考完后一起大醉一场”的约定谁也没有提起,谁也没有想去有所表示或有所行动。就这样,我匆匆结算完房费,带着我的行李当晚就投奔我师兄而去,第二天早上就赶到丽泽桥长途汽车站去,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与愧疚,而她直到我走也没有出门看我一眼。没准,这件事儿给了她“我只是嘴上功夫”的印象。或者,在离别在即又毫无再见希望的情况下,她说一句让我耿耿于怀的话进而由此心生恨意,倒真免去了离别的不舍与对于未来的多余的期待,好让我们彼此毫无负担地轻装上阵。哪个版本更贴近真相呢?或许,这两个版本都是我自己的异想天开,现实往往并没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和温情脉脉,但是,我自己更喜欢第二个版本,因为那样她在我心中永葆着圣女的形象,并指引着我前行,让我足够在即使最为卑微的生活中仍能对人性的可爱抱有坚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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