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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汉明帝永平年间,在剡县有两个年轻男子,叫刘晨、阮肇。二人皆通药理,在同一家医馆做工,时常一起研习医术,私交甚笃。
永平五年春,刘、阮二人听闻天台山上的草药长势喜人,正是采割的好时节,遂相约一同上山采药。
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阳光暖暖熏人醉。他们一人背一个竹篓,腰上挎一把弯镰刀,肩上扛着小锄头,迎着日头往天台山上赶。
山路曲折,穿花过水。丛林茂密,遮天蔽日。他们一步一步往上走,阳光一点一点消散,周遭渐渐腾气薄雾,初淡似轻纱,后浓若轻云。
踏上一阶宽宽的石梯,刘晨放下锄头,伸手拂去额间细密的汗珠,抬头一瞧,只看得见近处几步石梯,再回首一望,身后白茫茫一片。
阮肇跟上来,一边喘着粗气用手拍胸口,一边口吐白雾,笑道:“仙雾渺渺,你我像不像误入蓬莱仙岛的凡人?”
刘晨也跟着笑起来:“那我们就寻仙问路,求取仙药。哈哈哈!”
笑声朗朗,氤氲在雾气中,经久不息。二人坐在石阶上小憩片刻,觉凉意袭人,又举步向着山顶进发。
02
二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达山顶。举目四顾,雾霭流岚环绕,如坠云端,不见天日,更看不见来时的路。脚下绿油油一片,正是他们要寻的草药。
刘晨喜笑颜开:“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些草药够医馆用一年了。”
阮肇转头瞥他一眼,麻利地卸下竹篓、锄头,手握镰刀开始割那些藤蔓,嘴里嘟囔道:“快些采吧!身在此山中,都识不出时辰,天黑了就不好下山了。”
刘晨一思索,甚觉此话有理,于是二人埋头苦干,丝毫不理会周遭风起云涌。待到他们把竹篓都装满时,山顶的雾比之前又浓了几分,身在其中,不辨东西。
他们寻寻觅觅半晌,才找到一条下山的路,却不是来时的路。
“你看,那是什么?”刘晨突然惊呼,右手指着不远处。
阮肇一哆嗦,顺着刘晨手指的方向看去,隐隐约约有株枝繁叶茂的树在风中摇曳生姿,沙沙作响。二人好奇,遂凑近了看,原来是一株桃树,硕果压枝垂,拳头般大的桃子青青红红,挤作一团,藏在叶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出门大半日,二人早已饥肠辘辘,他们相视一笑,动作一致地摘了两个桃子在袖子上蹭蹭就往嘴里送。两个大桃子下肚以后,刘、阮二人才抹了嘴下山。
03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许久,雾散景清却陌生。山路蜿蜒起伏,他们上上下下,兜兜转转,彻底没了方向。
走了许久的二人筋疲力竭,全然不如来时的轻快。春日傍晚的山林寒意逼人,刘晨瑟缩着身子,步履缓慢,口齿不清:“我们不会迷路了吧?”
阮肇正欲回答他,转过面前的小弯却见一条窄窄的小溪自山涧而出,缓缓流淌,水清且浅,倒映着碧树繁花。
他们疾步跑到溪边,捧起有些冰凉的水就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咕噜咕噜几大捧水下肚,渴解了,乏也消了大半。二人起身准备赶路,忽见一竹杯随水漂来。曲水流觞的雅兴阮肇倒是听过,只是这荒山野岭,谁有这闲情逸致?心底疑窦丛生。
“胡麻饭!”刘晨两眼放光,兴奋地打断阮肇的思索。
阮肇凝神看去,还真是胡麻饭!或许是山里的哪户人家祭拜水神吧。先前存在肚里的几个桃,这会儿丁点渣滓不剩。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饭,阮肇不争气地咽了咽唾沫。
竹杯漂至二人身边时,他们毫不犹豫捞起了它,顾不上斯文,你抓一把我抓一把就把里面的饭一扫而光。虽不管饱,也足够抵挡一阵子了。
04
之后,他们沿着溪流的方向又走了一里左右,遇一山阻路。二人翻过山,走了没一会就看到一汪深潭,方圆几里,皆是碧波。潭边古树林立,参差交错,景致幽幽。
二人见此番情景,心里一咯噔,真的迷路了!眼看着天色渐暗,心底顿时生出无限惆怅。
“刘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饭菜都快凉了。”
“阮郎,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饭菜都快凉了。”
忽然传来两道女声同时传来,皆是温柔娇嗔。
他们循声看去,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自树后走出,身段婀娜,素衣白裳也能穿出绝世风姿,不染风尘。二人看得出神,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那两位女子走近前来,接过他们背上的竹篓,执手归家。二女家中摆设皆不凡,床帐帷幔,轻薄而暖,绝非凡俗之物。刘、阮二人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阮肇疑心重重,却无计可施。二位女子看着陌生,却动作亲昵,像旧时相识。
不多时,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客人。男女老少都有,皆容颜绝妙。他们一人抱着三五个新鲜的大桃子,说:“来庆贺女婿上门。”
是夜,玉盘高挂,洒下一地碎银子。客人们饮酒弄乐,欢腾半宿,才一一散去。
阮、刘二人又饥又累,加上盛情难却,也一杯接一杯饮酒。客散之际,他们将醉未醉,面色酡红,身形不稳,步态踉跄。二女分别把他们扶入房中,行了周公之礼。
既成夫妻,阮、刘二人也就安心住了下来,誓不做那负心郎。
05
日日美酒佳肴,玉人在侧,莫不静好。只是山间时常有乌鸦凄啼,一声声哀鸣不绝,引得二人求归心切。只是两女子不肯,又是撒娇又是垂泪,百般阻挠,日子如此过了半年。
半年里,春未尽,山中一直如二三月般和暖,百草盛,花开不败。
一日,阮肇想起家中的老父母在殷殷盼望自己,泪湿衣襟。于是重提归家事宜,且态度坚决。其中一女子道:“我们凡心未净,才害得郎君们苦等这么久。我这就送你们回家。”
二女将阮、刘二人送出山口,并指明回家的路,才挥泪转身,不曾回头。
阮肇、刘晨回到乡里,发现人们衣着怪异,房屋也比以前高了许多,街道宽了两倍,镇子变得繁华富庶。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供职的医馆也不在了。事事皆非,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二人奔回家中寻父母,却遍寻不获。阮肇在宗族祠堂里发现了父母与自己的牌位,是为“先祖之灵位”,一张嘴惊得久久合不上。
阮肇敛敛心神,连续问了宅中几人今夕何夕,以及他们的祖辈父辈,才知道这些人是他的第七代孙。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原来不是传说。
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去找刘晨,二人却在半途碰个正着。刘晨家的情形与他无二,亦物是人非。
二人一合计,现在的家他们没法呆了,还是回去找山中的妻子更好。于是又去天台山,凭着记忆找深潭。只可惜,山重水复,他们上山下山好几次,桃树不再,小溪不再,深潭不再,女子也不再。
寻路无门,他们无功而返。将经历的一番奇闻异事讲给乡人听,无一人信,众人只道二人疯疯癫癫,多半是穷途末路来行骗。乡邻不识,后代不认,呜呼哀哉!
太康八年,刘晨、阮肇不知去向。
PS:故事来自南朝宋刘义庆的《幽明录》、晋葛洪《神仙传》、干宝《搜神记》、《太平广记》等对刘郎、阮郎典故的描述。
[无戒365 第5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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