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春节一过，风就顺了。风顺了，风筝就能飞了。

        卖风筝的小贩也就自然冒出来了。油纸的便宜，胶纸的贵。小的便宜，大的贵。有红彤彤的金鱼，麻格格的大鲢鱼，穿花衣裳的小燕子，翻筋斗云的孙猴子……

        对于外行，样式太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作为行家，我是不乱的。因为我知道什么样的风筝飞得高。是三鹞。瞪着大红眼睛，剪着花尾巴，鼓着白翅膀的三鹞。顺风一舀，风就满了，风筝也就飞得最高。

        风筝有了，就得寻着耐心等风。没有风，风筝是飞不起来的。早上的风小，下午的风大，下午三四点的风最大，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风又小了。地上的风小，天上的风大。

        风顺了，风也就有了方向。是从曹家庵吹向红岩渠，还是从绵远河吹向绵竹城，再或是倒着来，都得找准风的方向。只有找准了风的方向，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最爱的是从曹家庵吹向红岩渠的风，直溜溜的田埂扯得最长，一口气就能把风筝跑上天。最怕的是从绵远河吹来的风，电线杆把风装在格子里，还没等风筝飞起来就已经挂在了电线上。

        放风筝是技术活，不是有了风筝和风，风筝就能自个飞到天上去。技术的关键就在斗线上。因为大家都说，“斗线平，半天云;斗线斗，栽跟斗”，不然就算是跑烂鞋底，风筝也是不会上天的。就拿给三鹞安斗线来说，就得把斗线和三鹞的翅膀拉得平齐，然后再稍稍斜那么指甲盖来，那样的斗线才最平。

        凡是都齐活了，那么就只剩下跑了。跑，也是颇为讲究的。得一股脑的往前跑。这时，小麦田得当作路，油菜地也得当作路，就是跨不去的沟沟坎坎也得成为路。或许风筝就差那半步就上到天上去了。

        风筝飞上天，就能真正的看到春天了。阳光透过摇摇摆摆的风筝，落在脸上，就像蚂蚁爬过。青橘色的小麦搁着不着名的花香如鼓着风的被面，翻滚起浪。马苕菜顶着尖儿绿得满地都是。坐在上面就像骑在水牛背上，瘫瘫的直想睡觉。一折腾便就是一天。

        其实折腾也并不可怕。怕就怕一不留神，线断了。线断了，就又得没命的奔跑。跑过风，才能追上风筝。风筝挂到树上，不难。因为上树是小菜一碟。挂到屋顶，就难了。因为大人总把放风筝看成是放霉运。但无奈还是得去捡，因为风筝就是命，哪怕是上房掀瓦都得捡回来。不捡不走，童年就是这样倔强过来的。

        风筝捡到了，线却短了一大截。绕在树上的，缠在屋顶的，是捡不回来的。而捡回来也因为拉扯，变得甚是纤细，极不牢靠。以至于后面放风筝，别说酣睡，就是打个尖休息下都是万万不能的。

        最后的娱乐方式就只剩下送信。糊个纸圈套在线上，风自然会把信带给风筝。天空呜呜呜的回信也只有放风筝的人能够听懂。即使再断线，风筝上也牵着自己的魂。

        过了三月三，风筝就不上天了。因龙抬下头，风就乱了。风乱了就只能再等明年了。风筝牵着的魂也就真的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