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是渣男

我承认，我是渣男

      第一次见到她，我正和我的女朋友顾丹丹在三号食堂二楼吃午餐。

      当时她坐在我的斜对面，一个人吃着白米饭。没错，只有白米饭，没有菜。因为我看到她的套餐盘子里面完全没有蔬菜的痕迹，可她还是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慢慢咀嚼着。

      我一向不善于轻易地记住一个人，可是那天我却一下子记住了那个没有表情的表情。并且在顾丹丹低头吃饭的瞬间，我又偷偷瞄了她几眼。

      我想如果不是纯粹的白米饭，我是绝对不会注意一个这样的女孩子的。我偷偷看她也并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我大可不必偷看别的漂亮女生，因为我的女朋友顾丹丹就是一个标准的美女。

      我记得她那天穿着白色外套，披着长长的卷发，白色的耳机线从两侧的头发中垂下来，一直延伸到白色外套的内口袋里。她的皮肤很好很白，看起来是个安静的女孩子。

      我只是很纳闷，看起来这么正常的女孩子，吃饭怎么这么不正常。没有菜的白米饭，在21世纪的大学校园里，恐怕只有她一个人吧！但也没多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过客，完全没有想过她会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但是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因为之后我不只第二次见到了她，还渐渐有了交集。

      那一次，是在主要由我策划的一场晚会上。晚会开始前，我在后台布置工作，突然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没错，是那张白皙的脸，是那个只吃白米饭不吃菜的女孩子。

      我惊讶地看着她径直地向我走来，然后我听到她说：“你是负责人吗？今晚我有点事，可以把我的节目安排在第一个吗？”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

      对于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无礼要求，我内心是拒绝的，但说出来的是：“好，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节目？我马上安排。”真的很怀疑当时我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我做事一向很有原则，连上次顾丹丹想帮她一个好姐妹调换节目顺序我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当时她还跟我大吵了一架。

      虽然后来我很有诚意的道歉了，但至今她还是耿耿于怀。我想这次如果让丹丹知道了我的这种做法，指不定要和我闹成什么样子的呢。但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能豁出去了！

      对面的她在听到我的答复之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说：“谢谢你！我叫田小墨，节目是何洁原唱的《你一定要幸福》。”没有多余的语言，然后出去了。

      我看看表，离晚会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管不了那么多，我连忙让主持人将节目串词拿过来改顺序，同时迅速在PPT上做出调整。

      晚会开始，她顺利地第一个上台。音乐响起，很优美的曲子，她慢慢走到舞台中央，随着音乐开始安静地唱歌。

      这首歌我只在初中时听过，当时也并没有怎么注意过，今天听她唱起，觉得很好听，并且别有一番滋味。舞台的灯光交织闪耀，将她单薄的身影与这首歌映衬得恰到好处。

      田小墨，我记住了这个名字。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起他，他现在好吗，可我没有能给你想要的回答，可是你一定要幸福啊……”

      很干净的声音，只那一瞬间，我便爱上了这首《你一定要幸福》。看着她略带忧郁的脸庞，我在想或许她此时的心情就和这首歌有些共鸣吧，不然怎么会唱得这么有味道。

      一曲完毕，台下掌声如雷。台上的她，弯腰，敬礼，起身，然后转身，迅速离开，不作一秒的停留。

      可能是因为开头好吧，这次的晚会气氛一直很high，对于策划人来说，气氛无非就是硬道理，因为这是观众喜怒哀乐最好反应。

      我在心里说：“田小墨，谢谢你今天给晚会开了个好头。”我也确实没想过这个只吃白米饭的女孩子的声音会如此好听，干净，毫无杂质的感觉。

      晚上回到寝室，我开电脑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网上搜索《你一定要幸福》这首歌。室友看到之后取笑我说：“哥们，谈恋爱越来越有诗意了哈，这么‘古老’的歌也拿出来听。”

      我只有说，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

      这次以后，很长时间没有田小墨的消息。如果说前一次只是纯粹的过客，那么第二次也只能勉强算是萍水相逢而已。

      那天晚上我刚送顾丹丹回宿舍，突然手机响了，看到是一个陌生号码我习惯性地说了声“喂，你好。”然后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是何瑞吧，我是田小墨，有空和你说几句话吗？”

      我愣了愣，问了声：“你在哪？”

      她说：“在你身后。”

      我转过身，惊讶地发现她真的在我身后。高瘦白皙，黑色风衣与第一次的白色风衣不同，却更显出了她沉静的气质，还是长长的卷发，被秋风微微吹起。她挂了电话，向我走过来，然后说：“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嗯，什么事？”我问。我觉得在她面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拒绝到底为何物，突然感觉很对不起顾丹丹，因为我不止一次拒绝过她的一些要求。

    “听说，你和你女朋友因为那次调整节目的事情吵架了。对不起，这件事应该全部是我的责任。”她快速地说着。

      我其实一点也不惊讶她知道我和顾丹丹吵架的事情，因为我和顾丹丹之间的事情从来都是公开的。作为学校比较有名的公众人物，芝麻大的事情都会被同学吵得沸沸扬扬。一年了，对于这种公众化的生活也已习惯。

      是的，顾丹丹确实因为此事和我大吵了一次，并且之后的三天她都没有理我。

      我想漂亮的女生总是和任性相联系的，顾丹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但是这次确实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使出浑身解数，买东西，说好话，陪笑脸……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我知道这场持续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的风波终于过去了。

    “哦，男女朋友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不是你的责任。”我淡淡地说道。

    “可是，这件事情是我引起的。”她坚持着。

    “那么，你想说明什么呢？”我问。

    “我，想解释一下。如果你有时间。”

      我点点头，和她并肩而走，在这秋日澄净的月光下，她开始了她的故事。

      她说：“从小学到高中我一直在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可是上了大学之后，上帝却拿走了我的这种无忧无虑。在我刚上大一时，我的父母很安静地离婚了但他们谁也没有外遇，于是曾经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母亲说她喜欢自由，而婚姻只会束缚她，她一直觉得这二十年是一个错误，选择离开，只是不想再错下去。那么，我应该也算是她的一个错误吧。我突然觉得很好笑，她和父亲二十年的相敬如宾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原来这二十年不过是她导演的一场戏。而现在，该落幕了。那晚我说家里有事，因为母亲就是那晚离开的。”

      她很平静地说着这些，时而无奈地微笑一下，眼睛始终盯着前方。我知道她父母的离婚对她的伤害很大，特别是她母亲那所谓的自由让她觉得讽刺。

      我继续沉默着，她又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是一场梦，可是任我怎么挣扎就是醒不了。”

      我问：“你是不是在怪你的父母。”

      她无奈地摇摇头，说：“不怪，只是恨而已。恨父亲的懦弱，恨母亲的无情，恨他们给了我生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淡然了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母亲只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已。”

      “那现在呢，你还是没有接受那个现实吗？”

      “现在？可能内心还是排斥的吧，所以我也变得无情，冷漠，对家人不再关心，对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也不再过问。”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拿出手机播放了那首《你一定要幸福》，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并没有告诉她我和她相同的经历，只不过我的幸福结束时我才八岁，那年父母因为父亲的外遇离婚。所以从八岁开始我就不再相信幸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装作很幸福，我想这样就够了吧，何必再去深究真正的幸福。

      而今天，面前的这个于我来说算是陌生的女孩子，又唤醒了我那些不为人知的记忆。

      这个女生，总是让我惊讶。她的这些私事，对我这样一个不太熟悉的人讲出来，应该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我想，也许她并不单单想要解释，她更需要一个倾听者。这晚的月亮，一直在我们头顶，一刻也没有离开。我很奇怪在这长久的沉默里我们居然一点也不感到尴尬，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看着瘦弱的她，我真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让我心疼。

      不知不觉中，我们又晃回到女生宿舍楼下，她说：“今天谢谢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很晚了，回去早点休息吧。”

      我点点头，说：“你也是。”

      然后再见。

      我想和她，以后应该算是朋友吧。她今天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知道她肯定没有对别人说过，就像我自己的故事，连顾丹丹都没有说过。

      再以后，在校园里偶尔会碰到她，每次都是淡淡一笑，算是打招呼，像老朋友一样。

      国庆节，顾丹丹因为她表姐结婚回家了，而我百无聊赖之际，夹着几本专业书往图书馆跑，竟意外的在自习室看见了田小墨。毫不犹豫地，我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微微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我感到了一种天然的默契。

      中午，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很自然地聊着天。偶尔她也会“咯咯”地笑，看着她那么开心，我不由得松了口气，起码她的情绪不会那么低落。

      每个人都是一个多面体，会安静会忧郁，也会开心乐观，会脆弱会无助，也会坚强快乐。其实，这样挺好。

    七天长假，我们几乎每天都会去自习。也会不着边际地聊天，也会放肆地开玩笑。其间我也问过她“白米饭”的事情，她告诉我说那段时间口腔溃疡很严重，不能沾咸的。

      有一天在自习室里，她神秘地将一支笔放在我手上，然后让我捏一分钟，我茫然地看着她，但还是照做了，一分钟之后她把笔拿过去，说：“我就是想看一下你的手是不是热的，事实证明，是的。”然后快乐地笑了。

      我本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这样才直观嘛。”她快速地低下头，我看到她的脸迅速变红，便立即放开她的手，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说：“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随后传过来一张条子，上面写着：请自重。

      我心里立即升起了一种罪恶感，是啊，顾丹丹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女朋友，虽然有点任性，但更多时候都比较体贴。我没有回写那张纸条，我想她应该知道我矛盾的心理。

      长假结束，顾丹丹如期返校，和田小墨一起去图书馆不再继续。在接下来的日子，我发现顾丹丹像变了一个人，任性的时候特别少。我想可能是她表姐的婚姻给了她一些启示吧，于是我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这种温柔。

      可不知为什么，脑海里越来越频繁的浮现田小墨的影子，想看到她纯净的笑容，想和她安静地散步，想让她认真地监督我自习……

      所以顾丹丹的这种改变其实也并没有让我惊喜多少。

      又有一次碰到田小墨，她没有很大方地跟我打招呼，而是低着头躲开了。我有些奇怪，晚上回寝室后发短信问她为什么要躲我，她没有回信息，我以为她没有收到，打了电话过去，没有人接。

      我开始着急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立即下楼骑车到她们楼下，就差没冲上去了，想到对顾丹丹我都没有这么疯狂过。

      继续打电话，并发信息说我在她的宿舍楼下，终于。我看到她出来了。

      “有事吗？”她又恢复到那样冷漠的语气。

    “为什么要躲我，还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我想我们以后不要联系比较好。”

      我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的这个女生，她脸上是以前的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冷漠得让我害怕。

    “那，好吧，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心里很难受，好想狠狠醉一次，我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不知道她的态度何以有这么大的转变，此时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她发来的信息，她说刚跟我发了封邮件，让我查收。

    我回到宿舍立即开了电脑，打开我的邮箱，信是这样写的：

    感觉我们之间有一堵玻璃墙，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可是我们永远也不能走近彼此。玻璃墙的那边是一片灿烂的阳光，你在明媚的阳光下如鱼得水地生活着，玻璃墙的这边是如阴天般的萧瑟，我蹲在灰蒙蒙的景色中不断地沉默着。

      记得你曾经说过地球是自转和公转的统一体，阳光会洒满每个角落，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在阳光下沐浴，也不可能总是在阴天里伤感。当时的我选择了微笑，其实我忘了说，即使哪天阳光真的眷顾到了我，我也不会从心底里开心了，没有人能给我幸福。

      看完之后我感觉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阵一阵刺骨的寒风啃食着我的心，疼痛异常。突然觉得自己和她是很像的人，只是作为一个男生，我比较善于伪装而已。我真想告诉她，我愿意为她制造快乐，让她幸福。

      那晚我想了很多，田小墨的邮件一直在我脑海里回放，我突然意识到，她态度的转变以及发这封邮件的直接原因是顾丹丹去找过她了，虽然她在邮件里并没有说。

      我不怪顾丹丹，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坦白了吧，这样下去，只会让多方不断受伤。

      第二天，我向顾丹丹提出分手，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闹，出奇的平静，然后对我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很傻，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我。我以为是我太任性你才对我不冷不热的，所以我努力改变自己，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幼稚！”

      “对不起，希望以后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我觉得自己再没有其他的语言了。

      那一刻，我曾经对她说的所有诺言全都烟消云散，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明明是自己对不起她，最后分手却也是我提出来的。

      “不可以！我不想和你是朋友，你不配！”顾丹丹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了这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

    和顾丹丹分手之后并没有去找田小墨，我想她肯定也知道了我们分手的事情，我不想同时伤害两个女生。对于田小墨那晚的邮件，我只回了一句话：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个可以给你真正幸福的人。

      在心里，我说，我愿意是那个人。

      遇到田小墨之前，我一直以为和顾丹丹之间就是真爱，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对于顾丹丹，我一直都没有那么喜欢。和她在一起我感到快乐，却仅仅只是快乐，我想像妹妹一样疼她，但对田小墨却全不是这种感觉。

      原来我一直，这样糊涂。

      现在，你如果说我是渣男，我也认，只是希望以后更认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