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在周遭热闹狂欢的时候心里掠过一丝无法抹去的孤寂和冷清,似乎与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晚上,单位聚餐,提前过年,辛苦一年漂泊在外的同事们大多喝的满面红光,脚步虚浮,然后他们去唱歌,我像往常一样,独自回到办公室。当我有很多话要说却无法吐露时,就会诉诸文字,由自己的左眼寄给右眼。
这是我第一个没回家的春节,人生中的第一次总是有或高或低的槛要迈。
我知道春节回家后要面对什么,诸亲朋好友免不了要盘问,收入几何,婚姻大事可有眉目,与我都是难堪的话题。可知道春节要值班而不能回家时,我还是很失落,还是不经意表现出些许情绪。
我打电话将这消息当噩耗告诉父亲,本以为他会表现出失望说些安慰的话,不想他竟平静地说,不能回来就不能回来呗。这多少让我感到有点不快。
我在母亲那里得到我想要的回应,她带着惋惜的口吻说,你要不回来,过年就只有我、你爸和你奶奶三个人,那多无聊多冷清,我连忙附和。
可我清楚地知道,过年不是我回家去陪家人,而是家人在陪我。
飘零在外无所依的是我,孤寂冷清的是我,在这陌生寡淡的城市感到了无乐趣的也是我。对于不那么如意的人来说,家总是灯塔,亲人总是能温暖人的。
我也知道父亲何以有那么淡然的反应,许是知道,“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父亲没有追我,他知道,再也追不上了。
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在校寄宿,那时离家不远,时常可回家。初中时一周回一次,每周六放假时,步履不停的我都是第一个冲回去的。后来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离家便更远,一个学期只能回一两次。再后来去成都上大学,只在寒暑假才能回,大三之后,忙于实习找工作,寒暑假回家也成奢求。工作之后,余裕更少,及至前年年底辗转来到此处,一路向北,飘零之感渐欲浓烈。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我时常咀嚼这些话语,满嘴酸涩。
漂泊在外的浪子就像风筝,背井离乡,想要飞到更高更远的天空,故乡就是手柄,一条感情线牵着,才让我们不至失控被风吹落,不至失去方向,再不济,即使风筝失落坠地,尚有埋骨之地。
记得每次离家时,总是母亲帮我整理行李,像是韩信点兵,将诸般吃用之物多多益善地塞满背包的每个缝隙,年少的我,总觉得负累前行不潇洒,便一样一样又掏出来。随着年岁渐长,漂流到更远的地方,领略过更广阔的世界,母亲能给我的便越来越少。
每次回家总是父亲去接我,离去时也是他送我,在那些或长或短的路途中,大多数时间,我们之间横亘着沉默。父亲与我一样,都是深沉而内敛的个性。每次回家乍见父亲,见他头发又稀疏了,身形有些佝偻了,我就十分酸楚。岁月无情,消磨了过去英俊高大的父亲,我开始回味,小时候躺在他温暖臂弯或伏在他宽厚肩膀上的滋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母亲一生囿于厨房,父亲也不过立于他的方寸世界。每次回家或离家的途中,我都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我要成功,要赶紧成功,要挣足够多的钱,趁父母未及衰老,带他们骑五花马,着千金裘,换饮美酒,尝尽世间繁华。
这样想的时候,我就更失落了,看着眼前境况,我怕自己成功的速度赶不上父母衰老的速度,我更怕我终究未能成功,而他们终究未能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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