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无疾不伤
深秋的涿郡,天气清冷,夜色正浓。
绣楼里,钰儿散开头发,穿着睡服,双手托腮,看着案几上的一张白纸发呆。那白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形,却没有五官。案几的笔洗旁,毛笔未干。
突然,钰儿对胭脂说道:“胭脂,你猜,我今天出去遇到谁啦?”
胭脂正在一旁绣着花,她停下手里的活,眉毛一挑,笑着道:“能让小姐一提起来,眼中放光,嘴角带着笑意的人,肯定就是柴公子啦。”
“哪有啊?”钰儿不好意思起来。
“那是您没有照镜子看自己,若是您对着镜子看,肯定会发现自己跟平日不同呢。”
“真的吗?哪里不同呢?”钰儿跑到铜镜旁,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对,但很快,她就对胭脂道:“胭脂,你敢取笑我!”
“哪有啊,小姐。是您自己脸颊绯红,不大对劲呢。”
“胭脂,嗯?”钰儿作势要去咯吱胭脂的腋窝。
因为胭脂躲开了,钰儿扑了个空,她还一不小心碰倒了胭脂的针线篓。针线篓里,一双男人的鞋垫掉了出来。上面每个鞋垫上都绣着一匹马,旁边还绣有四个小字:马到成功。
钰儿当然知道,这双大鞋垫不是给自己绣的。那个红色的“成”字,自然是指自己的哥哥。胭脂原本是快要饿死的难民,被哥哥在外边无意中救下。因为胭脂的亲人都死了,她无家可归,就决定跟着哥哥。而她的哥哥建成因为已经有了正室妻子。他害怕妻子误会生气,就不敢放自己屋里。于是建成把胭脂放在了妹妹钰儿屋里。可胭脂自从认识李建成后,就早已芳心暗许了。胭脂时不时的,会做些衣服鞋垫之类,送给建成,表达爱意。
当钰儿发现鞋垫后,就拿在了自己手里,这下轮到胭脂脸红了。她越是想抢回鞋垫,钰儿越是调皮地不给。
两人互相打闹间,窦夫人已经上楼来了。
“钰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钰儿一走神,“啊?”
胭脂趁机慌忙地把鞋垫抢回。
阿钰儿立刻停止打闹,规规矩矩地站好。“阿娘,您怎么来了……”
胭脂更加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把鞋垫藏在衣袖子里,俯身跪下道:“奴婢拜见夫人。”
“胭脂,你年长钰儿两岁,平日里要多教她一些女人之道。别没事总和她打闹。倒把她那些毛毛躁躁地坏毛病学了去!”
“是,夫人。”胭脂把头放得更低,额头已经贴到手背上。
窦夫人不喜欢没规矩的女人,尤其是还有那么点野心,想当主子的奴婢。钰儿心思单纯,可她这做娘的,可不傻。胭脂和建成的那点心思,她何尝不知。但她也知道大儿媳妇,醋意很大。目前她可不想得罪大儿媳妇以及她的母族,惹来一身麻烦。
不过,窦夫人也不会把心思全放在一个奴婢身上。她更加关心自己的女儿。“行了,你退下吧。”
“是!”胭脂退出了钰儿的卧室。
窦夫人看着案几上,钰儿画的人像,不禁问道:“我的钰儿在想什么呢?你画的人,怎么没有五官啊?”
“嗯,不会画了呗。算了,阿娘,别看那画了。”钰儿赶紧把话题引开,问道:“阿娘,孩儿问您。您当初和父亲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个啊,当初来窦府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你外祖父就命人在门屛上画了两只孔雀,对前来提亲的人,提出要求,凡是两箭各射中一只孔雀眼睛的,就招为婿,前面有几十个人都没有射中。后来啊,你父亲来了,他一下子就射中了两只孔雀的眼睛。就这样,阿娘就嫁给了你父亲。”
“哇,我父亲好厉害!那阿娘,您当时第一次见父亲,是什么心情呢?”
“忐忑,羞涩,还有点儿说不出的敬佩。毕竟当时长安的年轻才俊中,只有你父亲箭法最好!我虽说喜欢你父亲,但却也有很多的无奈。你们的父亲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也会让母亲伤心。如果他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为娘或许会更爱他……”窦夫人说着,看看钰儿道:“阿娘更希望钰儿将来,能遇到一个对你钟情一生的男子。毕竟以你的性子,阿娘担心你会吃亏……”
钰儿道:“阿娘,不会的!女儿将来一定能遇到那么一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男子,与他共度一生!”
窦夫人无奈地摇摇头。在这个时代,除了先帝的独孤皇后能有能力,要求自己的丈夫与她,一夫一妻。其他女子,哪个不是认命呢?这也是她和丈夫李渊给钰儿择婿发愁的地方。
“钰儿,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男子了?”
钰儿脸色微微一红,道:“嗯。”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呢?”
“阿娘,您觉得绍哥哥怎么样?”
“柴绍?他在当今年轻豪杰里,无论是人品相貌,还是武功,都算是出类拔萃,个中翘楚。只是,当今皇后也很喜欢他的,常常当着为娘的面夸赞他。看样子,皇后有意招他为驸马。所以,为娘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阿娘,我真的没有机会么?”
“钰儿,婚姻是终身大事。阿娘自然要替你的将来考虑周全。即便你们勉强在一起了,也等于得罪了皇家,这天威难测,我担心,你们两个将来会因此惹祸上身!“
“将来,谁说的好!钰儿不管,钰儿只管眼前,想知道他的心里会不会同样喜欢我?”
“你这傻丫头啊。男人趋避利害的占大多数。他未必会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反过来真心待你!”
“绍哥哥不会的!他待人真诚,是个豪侠,才不会攀龙附凤呢。至于他喜不喜欢我,我下次见了他,直接问问他就是了。他若喜欢我,我就跟定他了。他若无此心,我便从此作罢。再也不见他!”
“你这丫头啊,怎么越大,脾气越倔犟不听人劝啊,跟你爹一个样。”窦夫人对于钰儿很是无奈。她甚至再懊恼地想,自己当初对女儿教育的不够严苛,太娇惯于她了。
次日一早。钰儿穿了一件天青色长袍,足蹬牛皮小黑靴。她把头发高高束起,带上幞头,看起来更像一个读书人。
虽说钰儿一身文弱的书生的打扮,毫无女子柔媚之美,但却也掩盖不住她那特有的女子豪气。她像一束欢快跳动的火焰,温暖而热烈,所到之处,皆被燃烧。
她骑着马到达普济寺的门口,利落地跳下马,让身边的两个护卫在门口看着自己的马,在此等候。她则进去寺中。在前院询问了一个小和尚:“敢问小师父,柴绍可在寺中?我是他在长安时认识的一个朋友,特来拜访。”
小和尚见长得钰儿清秀可人,料想她只是一些普通的文人墨客罢了。于是他带领钰儿绕道后院,走进柴绍暂住的小院。
这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一些文人墨客大多喜欢寺庙的清净优雅,不在城中的客栈居住,反而喜欢选择在寺中居住。一来,寺庙里房租不贵,还可以拿抄写工整的佛经来抵消房租。唐朝的文字传播,基本靠人工抄录,除非是皇家下令抄写印刷的东西,才会雕刻木板,或制作铜制的模板,才能大规模的印刷书籍。普通百姓和寺庙里却大多采用人工抄录的方式。所以寺中方丈也喜欢文人墨客来寺中读书静修,顺便抄写几本经书给其他香客施主。
二来,文人墨客在寺中居住,还可以结识一些得道的高僧,谈论修习精妙的佛法。
钰儿跟在小和尚后面,来到寺院后面的一个小跨院,迈腿进门后,他们又绕过几丛翠竹,拐过一个弯,才看到了一个凉亭。
凉亭正中,有两人正坐在石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桌上的棋盘。
钰儿见其中一人是个穿着袈裟的大和尚。而另一人则身穿白色锦衣,正手执黑子放入棋盘。钰儿一见那白衣男子,发现此人正是柴绍。小和尚上前打招呼道:“师叔,有位李施主来找柴施主。”柴绍客气地起身,抬头看着钰儿,先是一愣。但很快,他辨认出了来人:“钰儿?”
钰儿抱拳作揖道:“绍哥哥,钰儿上次听绍哥哥说,在此居住。所以过来看看。此处果然清幽。”
“嗯。钰儿找我来可有要紧的事?”柴绍见钰儿一身男装,也不揭穿,顺着说道。
“其实,没有什么大事。你们继续。下棋下到一半,未分胜负,总是让人遗憾。”
倒是那道空大师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我们胜负已分。”
钰儿看着棋盘,见黑子白子刚刚布局不久,双方也没露太大的破绽。显然,要分胜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钰儿好奇地问道:“已见分晓?”
“刚才道空与我打赌,如果柴某能陪他下完三盘棋,就算赢。如果中途被人打扰,就算我输啦。”
那个道空大师笑着起身道:“棋盘先别动,明日接着下吧。记着,三遍《金刚经》!”
柴绍也无奈地笑笑,“您倒是算准了我会有人找。”
“话说回来,柴施主每次来,也就头两天清闲。一旦有朋友知道施主来此地,你也就没空跟贫僧下棋啦。贫僧刚好趁机多留一些施主的墨宝镇寺哪。”
钰儿笑着说道:“原来寺里的大师父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啊。”
“钰儿,道空是我的故交。他没出家时,我们就是朋友了。也算不得老实不老实。”说完,柴绍又对道空说道:“好啦,不就三遍《金刚经》么?又不是多难的事。”
柴绍起身带着钰儿向寺中后院走去。
后院有个很大的园子。此刻里面的枫树正红,看着很是漂亮。
他们二人走在两行枫树中间,半天无语。一个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一个是在壮胆子,想问对方喜欢不喜欢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钰儿终于鼓起勇气,道:“绍哥哥,我喜欢你!”
钰儿这句话,像一个炸雷,听得柴绍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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