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伊比利亚坎蒂加

概述

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的情况和欧洲其它地方有着显著不同，即它丰富的多元文化。

711年，一只由北非柏柏尔人、叙利亚人和阿拉伯人组成的军队入侵伊比利亚半岛，仅用八年时间就灭亡西哥特王国，并占领了半岛的很大一部分。这些北非穆斯林被欧洲基督徒称为“摩尔人”（Moor），他们的统治区被称为“安达卢斯”（Al-Andalus）。在十一世纪时，摩尔人统治区分裂成了许多彼此争斗的小王国，但穆斯林、基督徒和犹太人在宗教宽容政策下相对和睦相处，艺术、建筑和学术十分繁荣，例如美轮美奂的阿尔罕布拉宫和大量翻译成阿拉伯语的古希腊典籍。半岛南部城市塞维利亚、科尔多瓦和格拉纳达成为了学术和艺术中心。

在十三世纪安达卢斯一名基督徒和一名穆斯林在下象棋

732年，法兰克人在查理大帝的率领下在图尔战役中击败摩尔人军队，阻止了穆斯林继续向西欧扩张。伊比利亚半岛的基督教地区也形成了加利西亚、葡萄牙、卡斯蒂利亚-莱昂、纳瓦拉、阿拉贡和加泰罗尼亚几个独立王国。到了十一和十二世纪，基督教诸王国开始对半岛南部进行“收复失地运动”（Reconquista），逐渐再征服了不少故土。只有在安达卢西亚的格拉纳达的摩尔人王国继续维持了三个多世纪，最后才在1492年被“天主教双王”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和阿拉贡的斐迪南征服。后来全部非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要么被迫改宗，要么被驱逐出伊比利亚半岛。

对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音乐进行有条理而全面的考察，必须要考虑这些不同的宗教和文化之间的相互关联。基督徒和穆斯林有时和平共处和文化交融，有时相互斗争和彼此迫害。而犹太人不管在哪一边，始终处于被统治地位。在某些时候和某些地区的开明君主统治下，三种文化出现共处和融合的现象，也创造出了许多惊世之作。例如，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都城托莱多就是三种宗教和谐共处的典范之城，国王“智者”阿方索十世（Alfonso X，“el Sabio”，1221-1284年）宫廷聚集了许多不同宗教信仰的学者和艺术家，留下了被誉为“中世纪音乐最伟大的丰碑之一”的《圣母玛利亚坎蒂加》曲集。

文化，特别是音乐，是三种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同信仰者的社群具有自己特殊的习俗，也反映在各自的宗教礼仪音乐中。宫廷音乐和民间音乐彼此最为相似，从文化上来说也彼此影响。宗教、宫廷和民众的概念，可以与摩尔人、犹太人和基督徒混合在一起，编织成一个包含着每个社会的音乐和特征的网络。

尽管当时的原始资料很少，但的确在某些时候音乐和乐器被高度赞扬，在某些时候它们又被宗教和世俗权威审查或禁止。审查通常更多地是针对表演音乐和舞蹈的群体的行为和无节制，而不是音乐本身。

坎蒂加

从渊源上看，伊比利亚半岛的单声部歌曲甚至比意大利同类作品更接近于法国南部特罗巴多传统。从威廉九世时代起，法国南部的封建主就和西班牙基督教国王们来往密切，许多特罗巴多和戎格勒也出入于西班牙宫廷中，例如马赛的福尔盖。在阿尔比十字军期间，不少特罗巴多逃难到伊比利亚，例如有“最后一位特罗巴多”之称的吉罗·里基耶曾在阿方索十世宫廷中度过一段时间。普罗旺斯语也成为比利牛斯山以南的诗歌语言，加泰罗尼亚语和它属于孪生语言关系。

在十三世纪，伊比利亚半岛开始出现使用罗曼语本地方言的诗歌。由于卡斯蒂利亚王国在政治上的重要性，卡斯蒂利亚方言成为今天西班牙语的标准形式。然而，由于历史和语言学原因，在本地语诗歌方面，加利西亚-葡萄牙语是最重要的和标准的语言。现存的少数几种带有音乐的原始资料中的本地语歌曲文本都是用加利西亚-葡萄牙语写作的。

西班牙和葡萄牙中世纪本地语单声部歌曲被称为“坎蒂加”（cantiga，也写做cantica或cantar），意思是“歌曲”，和诗歌“decir”相对。“坎蒂加”一词在伊比利亚半岛一直使用到大约1450年。

常见的坎蒂加体裁包括男友坎蒂加（cantiga de amigo）、爱情坎蒂加（cantiga de amor）和圣母玛利亚坎蒂加（cantiga de Santa Maria），这些类型都或多或少保留了一些音乐。没有音乐留存而只有文本的坎蒂加体裁有武功坎蒂加（cantiga de gesta），相当于法语武功歌或史诗；讽刺坎蒂加（cantiga de escárnio），一种间接批评的讽刺歌；诽谤坎蒂加（cantiga de  mal-dizer），属于公开批评型，经常使用辱骂或淫秽的词语。阿方索十世似乎特别喜欢讽刺，他本人也创作过这类坎蒂加，例如有一首直接攻击一个喜欢放屁的丑女。

马丁·科达斯和男友坎蒂加

男友坎蒂加属于情歌类型，“amigo”原意是“朋友”。尽管这种情歌的创作者甚至演唱者大都是男性，但它是用女性视角来写作的，属于古老的中世纪欧洲女性歌曲传统的伊比利亚分支，表达了一名恋爱中的年轻女子想要对不在身边的男友或情人诉说的感情，故称为“男友坎蒂加”。在诗歌中，女主人公可以对上帝、母亲、闺蜜或自然之物（特别是以大海或鹿的形式）倾述心声。以雌鹿或雄鹿形式存在的少女的象征性知己可以溯源到古代异教色情仪式和民间传说。

有音乐留存的男友坎蒂加只有马丁·科达斯（Martin Codax，活跃于约1240-1270年）的六首（另有一首只有文本）。关于马丁·科达斯，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是一名加利西亚的戎格勒，可能生活在伊比利亚半岛西海岸城市维哥（Vigo，属于加利西亚，靠近葡萄牙）。这七首男友坎蒂加的发现纯属偶然，它们是一名叫佩德罗·宾德尔（Pedro Vindel）的马德里书商在一张作为书籍封皮的折叠的羊皮纸书页中找到的，很可能抄写于十三世纪晚期，也是现存最早的带有音乐的坎蒂加。这份原始资料被称为《宾德尔手稿》（Vindel Manuscript），现藏于纽约皮尔庞特·摩根图书馆（Pierpont Morgan Library）。这些男友坎蒂加的文本还保存在另两部十六世纪抄写于意大利的手稿中。

《宾德尔手稿》

在男友坎蒂加中，诗人通常使用了一种叫做“排比”（parallelism）的古代诗歌技巧，即在连续的诗节中两次表达同样的意思，第二次在诗行结尾改变用词（押韵词）。男友坎蒂加的诗节简短，通常跟着一个叠句。叠句并不意味着是合唱的，也许可以由歌唱者自由表演。马丁·科达斯的男友坎蒂加是用加利西亚-葡萄牙语写作的，歌词表现了一位远眺大海的维哥姑娘等待出海的情人归来时的心情。它们似乎同属于一个套曲，因为场景都设定在维哥，诗歌结构和修辞特征也支持这一观点：用两个排比诗行（对句）加一个叠句来表达诗意。这产生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反复以表达那种对不在身边的男友的萦绕于心头的思念之情。

然而，尽管旋律简单，也经常使用重复乐句，音乐并没有显示出这种模式排列。在《宾德尔手稿》中，旋律是由两名不同的抄写者抄写的。音乐记谱方式是一种带有伊比利亚特征的准有量记谱法，使用了半短音符、短音符、长音符以及半短-半短连音符。第一名抄写者的节奏记谱风格是狂想式的，带有一种节奏样式和旋律程式的并置，产生了一种短音符和长音符不规则的交替。音乐十分接近于诗歌的结构特点：有规律的诗节重音，以尾段为标志的内部的诗节对比，旋律特征加强了诗节和叠句之间的对立。这些歌曲的曲式一般为AA’B结构，使用较小的音域（典型为大六度），旋律大多为级进运动，词乐关系是音节式和纽姆式的，花唱通常不超过四个音符，最多七个音符。在听感上，男友坎蒂加的音乐和格列高利圣咏诗篇吟唱相关，和宗教圣母玛利亚坎蒂加同享一些程式化的音乐语汇。虽然歌词和音乐都过于简单，马丁·科达斯的作品却有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美感。

唱片推荐

标题：三种文化——中世纪西班牙犹太人、基督徒和穆斯林

演奏：Eduardo Paniagua等

厂牌：Pneuma，PN 100

唱片简介

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具有多民族和多元文化的特点，这与欧洲其它地区有着显著差别。来自北非的穆斯林摩尔人从八世纪起就侵占了半岛南部。这里经济繁荣，穆斯林、基督徒、犹太人在宗教宽容政策下相对和平共处，文化交融，创造了许多艺术、建筑和学术杰作。半岛北部则是几个基督教王国，它们从十一世纪起联合起来发起“收复失地运动”，逐渐地重新占领了故土，最终在1492年灭亡了格拉纳达的摩尔人国家。其中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十世也是一位开明的君主，在他的宫廷里三种宗教文化也和谐共处，取得了辉煌的成就。本专辑收录的作品包括西班牙系犹太人歌曲；基督教世界纳瓦拉的蒂博一世的歌曲、阿方索十世的圣母玛利亚坎蒂加和《卡里克斯蒂努斯抄本》中的作品；安达卢斯穆斯林歌曲。E.帕尼亚瓜及其摩洛哥朋友们奉献了十分精彩的演出。

标题：男友坎蒂加——十三世纪加利西亚-葡萄牙爱情、渴望和祈祷歌曲和舞曲

演奏：Ensemble Alcatraz，Kitka，Angelorum

厂牌：Dorian，DOR-90285

唱片简介

男友坎蒂加是中世纪伊比利亚半岛的一种情歌体裁，使用加利西亚-葡萄牙语写作，表达了年轻女子想要对不在身边的男友或情人诉说的感情。该体裁属于古老的中世纪女性歌曲传统的地区分支，尽管诗意以女性视角来表现，但创作者多为男性。在现存大约五百首男友坎蒂加中，只有一名十三世纪加利西亚的戎格勒马丁·科达斯创作的六首保留了音乐。它们偶然发现于一张作为书籍封皮的折叠羊皮纸页上，也是现存最早的带有音乐的坎蒂加。每个诗节为两个使用了“排比”技巧的诗行和一个叠句，表现了一位维哥姑娘眺望大海，等待情人归来的思念之情。歌曲旋律简单，却有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美感。此外，本专辑还收录了其它一些男友坎蒂加的换词歌。“恶魔岛”乐团在“花束”女声演唱组及“天使”中世纪竖琴合奏团的配合下，完美地演绎了这些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