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说我奶奶笨,她不会烧菜、不会换钟上的电池、不会调电视机……可是,就是这些笨,才让我觉得她很可爱。
经常听爸爸说,别人小时候穿的都很暖和, 他小时候穿的衣服扣子都没有,那是因为奶奶不会手工活。爸爸虽然心里埋怨奶奶,但身为人子,物质上的尽孝他从来没缺过半点,只是情感上,他们母子间很难好好坐下来安静地说会儿话。
地主家庭出身的小姐脾性,经历史的沉浮变为丫鬟身子,也是她这样一个娇气的人吭哧吭哧独自拉扯着孩子们长大,并把爷爷好好地伺候到了最后。
奶奶长的并不好看, 她矮小,也没有文化,在我的眼中,她很笨拙。 奶奶很是娇气,爷爷去世的那段时间,她自己在家里睡害怕,让我去陪她,其实我也害怕,那时候我才12岁,心里也有恐惧感,但是如果我不去,爸爸会打我。所以那个时候在我心里我很恨她。
快九十岁的时候她身体很硬朗,从来没生过病。还能自己爬楼3楼,因为这经常挨骂,因为大家也担心她摔倒,但她从来不听,挨完骂还是要继续爬楼梯。 她是一个像小孩子一样的老人,喜欢吃,经常自己偷偷买辣条,薯片吃。还要躲起来偷吃,怕别人说她好吃。
记忆中最深的一次,有一年过年我回家,那个时候家里还没有装无线网,只有附近的超市有无线网,我想追剧,可是流量又不够,于是我把电视下好,让奶奶拿着手机坐在超市门口帮我下电视,一坐坐了一上午,回了家,她跟我说,很多人问她,你坐这干啥,她说我坐这凉快,人家都在笑她,那个春节我呆家里半个月,奶奶基本上每天都会去超市帮我下电视剧,那个时候我也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她冷不冷,只想着下载电视剧,现在想想那时候真不懂事。
每次上街回家,她都会跟在我电瓶车后面,像个小孩子一样,说,今天买了啥好吃的,我能不能吃的动,然后我就会拿出来让她看看,反正是不管吃不吃的动,她都会吃,咬个一两口,然后说,啥东西,那么难吃,嘴里说着难吃,还是会不停的吃,手里还要在多拿两个再走开。我和妹妹经常干的一件事, 冬天的时候玩跳皮筋,一边是板凳,一边是奶奶,奶奶很乐意干这样的事,可能是她年龄大了,没人跟她说话,她很无聊。
每次跟奶奶聊天都很费劲,要很大声音她才能听见,所以没人愿意跟她聊天,她经常说,我“聋”年龄大了,听不到了,咋弄类。后来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聊天了,就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奶奶老了,不得不来麻烦她的孩子们了。不知怎么的,奶奶挎着小包裹,从老家来回奔波的身影,总让我感觉莫名的辛酸。在农村人看来,奶奶年事已高,儿女们提供住所不愁吃喝,应该是很幸福的。奶奶是幸福的,村里人这么看,儿女们也这么看,我们理所当然的觉得奶奶也应该这么看。
如果不是那天,听到奶奶坐在床边,低声的抽泣声,我也一直认为自己的伤感是多余的。
奶奶,你怎么了?"
唉,年龄大了,想家了。"
我诧异:"奶奶,这不是你的家吗?"
随着她的叹息声,我懂了。她是想念,那个呆了一辈子的土院子,那里已经破烂不堪,院墙倒了,炕塌了,院子里长满了草,和旁边盖起的二层小楼相比显得矮小,破旧。
去年,她去世了,九十四岁,由于我自己身体原因。我到底还是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但她的笑容,深深印在了我心里。
后来再回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少了些什么,以前奶奶经常会坐在门口,不管从哪里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在门口坐着,在家里的时候,她也会跟在后面,走到哪里跟到哪里。我多希望,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奶奶在那里坐着,看到我回来了,赶紧跟着我回家。我多希望,还能看到她一口冰棒一口辣条的样子,我多希望,我在试衣服的时候还能问奶奶,哪个好看,虽然她只会说都好看。奶奶已经去世一年多了,有时候我还不习惯她已经离开我们那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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