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六婆在庭院里扯闲话，谈到东边老宅的寡妇卒了，笑骂死得真是善哉善哉。
小婵站在窗边望向屋外的杨柳依依，阳春三月美景，尽收眼底，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似乎季寡妇的死压根没泛起丝毫涟漪。
她们都庆幸亡故的是那个不守妇德的季寡妇。
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会勾得老爷少爷们的心浮躁不安，闹得夫人小姐家鸡犬不宁了。
正想着，小婵听到衙门公差办案的示威声。
官差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实在很难想象平时拖拖拉拉懒散惯了的官爷，今儿也能这么快办案。
就跟一年前的那次一样。
小婵不慌不忙，她晓得很快官差就会到她这里带她去谈话，左右邻舍都会被当作嫌疑人审问一番，待确实没有任何嫌疑之后才会放过。
这处老宅有六户人家，两两对门，如今只住了四户人家。
季寡妇对面是王员外一家，听婆子说被她折腾得够呛，三天两头王夫人都会因为她跟家里的老爷吵，老得吵完又跟小得吵，不堪其扰，周围的人家都躲得远远的，深怕祸及鱼池。
季寡妇生得一张狐媚像，命里带着凶，相继把自己的相公和女儿都克死了。如今孤寡一个，倒吸引来很多好色之徒，她一弱质女流压根抵挡不住豺狼虎豹的袭击，在雷电交加的一天雨夜里，她失身了。
事后，她把气都撒在了我们这几乎离她很近却见死不救的几户人家身上。
她故意挑拨王员外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引诱她们家心智尚未发展完全的小公子，老得少得统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讽刺她隔壁户的赵大婶成天在家里操持家务，受不住自己男人在外面偷腥，肯定是长得太丑，遭人嫌弃。
赵大婶对面的是一位先生，姓郑，教授镇上孩子的四书五经，为人正直端正，没什么可挑剔的，她就造谣先生跟对门的赵大婶有奸情，描绘的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看到一样，让赵大婶家男人回家就把赵大婶收拾了一顿，还无中生有的跑去郑先生的私塾大闹了一场，后被官府以寻衅闹事为由收押五日。
至于小婵，她是一年后刚从外乡搬回老宅的女子，住季寡妇家老宅的后面。
小婵并不情愿被官差问话，她很怕官爷刨根究底问起一年前的案子，拍得光是想一想后背全是冷汗。
接受审问的几人心里都清楚，嫌疑人大概率就在他们七个人之间。
公差按照季寡妇家的距离在公堂之下提审他们挨个问话。
首先提审的是王员外家。
他们把王员外一家三口分开审讯，防止他们串供。
听说季寡妇死得很离奇，没找到尸体，只看到凌乱的桌椅和满墙满地的血迹，那好像不是一个人该有的血量。
他们起初怀疑过是不是动物血，但仵作验过证实那是人血。造成如此大量的血迹，只能猜测季寡妇被肢解了，他们只得搜寻看各家各户是否匿藏尸块。
王员工被问话的时间不长，这很符合他的身份，毕竟他还是有些声望，没有声望也有银两，公差在他家没有搜到尸体，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个所以然就放过了他。
之后就轮到王员外的夫人，他夫人就一直滔滔不绝在咒骂季寡妇的不是。逝者为大一点也没被她放在季寡妇身上。
郑先生宽慰地给其他人眼神示意不用怕，照实陈述。望向赵大婶时，格外珍惜。引得赵大婶的男人怒目而视，蠢蠢欲动。他一慌便移开目光，恰好看到小婵，又冲她笑了笑。
小婵没理，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她心想如果季寡妇在的话，一定会笃定地说，这俩货一定有一腿。
快有一个多时辰，王员外的夫人才口干舌燥的喝了口茶结束了她的话茬退下。
接着是赵大婶，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两只手不停地绞动。她男人都没说话，一旁的郑先生却开口了。
郑先生一旁安慰道：“没事，据实陈述。”
赵大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小媳妇似的点点头，“昨晚……昨晚半夜我看到我家男人从季寡妇家出来！”
赵大哥顿时火冒三丈，口吐芬芳，“臭婆娘，居然敢诬陷我，说是不是打算整死你家男人，和奸夫双宿双飞。”
“妇人说的是实话，你敢说昨天你没去过季寡妇家，当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大婶怒怼回去，这好吃懒做只会打娘子的男人不要也罢。
“阿呸，就说我昨天去过季寡妇家又怎样？难怪她总说你和郑小子有一腿，我还不信，现在想来你们早就暗度陈仓，只等一脚把我踢开，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吧！”季大哥恶狠狠地盯着奸夫淫妇。
公差生怕他们在公堂就打起来，将季大哥牢牢按住，才不至于出现混战公堂的场景。
公差没有理会季大哥的嚎叫，唯独师爷将几人的证词记录在案。
接下来就轮到郑先生了。
他是几人中最具礼教之人，向问询的公差行了一个礼，慢条斯理的开始讲诉昨晚的不在场，条理清晰，有证有据。
接下来就轮到小婵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审讯，再加上问讯她的公差是她的情郎，所以她一点也不紧张。
她的情郎卓捕，就是处理一年前那个案件的官差。她也算因祸得福，才能在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之后，遇到他这么完美的情郎。
刚搬回来前，他还让小婵跟他一块儿住，别回这个伤心地，被她拒绝了。
没想到没几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姓甚名谁？”卓捕公事公办地问道。
两旁站着五六个公差，小婵环顾一圈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季婵。”
接着他又问了年纪，籍贯，才开始进入正题。
“昨晚末时你在屋后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小婵摇了摇头，睡得太熟什么都没听到。
“你觉得谁有杀害季寡妇的嫌疑？”终于兜兜转转之后，他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
小婵低头想了想，坦白地回答道：“大概……所有人？”
小婵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动机的话，几乎人家间或多或少都有，包括她也有。
季寡妇活着的时候，小婵和她的关系大多局限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她躺在床上都能听到她高声呻吟地哭泣和调笑，甚至连她和男人之间的喘息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更让人头疼的是，明知道小婵就住在她的屋后，还越大肆无忌惮的放声淫叫，从早到晚，堪称天赋异禀。
小婵是一年前的案子的唯一幸存者，她一直不敢直言，而季寡妇却总在背后嚼舌根地说她早就被变态破了身子，就是因为这样，对方才放过了她。
可她猜测的并不是事实的全部，当年她全家被暴徒入室抢劫，爹娘为了保住她的名节拼死和暴徒搏斗，她高声呼喊期望邻里乡亲能伸出援手，万般寂静，无人应答。
最后还是巡防的铺头卓捕发现了异样，冲到了小婵家，救下小婵，让她幸免于难。可她的双亲却与世长辞。
是以小婵也有作案动机，报复季寡妇乱嚼舌根。她的死真让人清静。
小婵对昨晚那个对季寡妇动手的人心存感激。
当然，这些话小婵也没办法告诉卓捕，毕竟她还需要在他面前，维护住自己的形象。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内心冷血的那一面，哪怕她是情有可原。
不过小婵还是觉得有些可惜，昨晚她睡得太死，不能提供有效线索，帮情郎哥哥找出凶手。
不过也许就像赵大婶说的，就是赵大哥杀的季寡妇，毕竟昨晚就他一个人去过寡妇家。可他为什么要杀季寡妇呢，难道是因为季寡妇总是说他戴绿帽子，但如果是事实，还怕季寡妇的闲言碎语吗，再说赵大哥去找季寡妇，看起来并不是为了他婆娘和教书先生之间的那点事。小婵实在想不出来。
小婵也不好找卓捕打听，卓捕工作起来六亲不认，绝对不会跟她透露案情进展的。
问讯结束之后，他们被捕头要求先回各自宅子。
季寡妇老宅里的血迹被大雨刷过，血水从老屋流了出来，怪慎人的，给人不好的感觉。
王员外的夫人连说晦气，准备明日叫道士过来做一场法事驱驱邪。
小婵跟郑先生道别之后就往宅子后面走，没走几步瞄到赵大婶小媳妇似的进了郑先生的家。
赵大哥因为嫌疑过大，暂时收押在大牢里。这下，赵大婶不再担心她相公的拳打脚踢，和郑先生厮混在一起了。
小婵疲惫地回了房间，因为前宅死了人的缘故，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小婵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让情郎哥哥过来陪她了。
末时打更声响起时，小婵被一阵熟悉的呻吟声惊醒。
恐惧像藤萝一样，缠绕着她的脊椎顺势而上。她的后颈一僵，鸡皮疙瘩爬满手臂。
小婵拽紧被子，蒙上脸，试图安慰自己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然后呻吟夹杂着骂声不断穿透被子往小婵的耳朵里钻，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腥臭味。
小婵不断告诉自己，只要睁开眼睛噩梦就过去了。可她的眼睛根本不听使唤，越是想要睁开，就闭得越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子的叫声终于降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越拉越远了。
渐渐地，小婵的呼吸声盖过季寡妇的咒怨声，她仍然不敢钻出被子，她尝试深呼吸，把粗重的呼吸声调小一点。
小婵想要确认一下季寡妇的魂是不是真的走了。
耳朵不停探索着被子外面，周围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跟着她就昏睡了过去。
才刚刚睡着，外面就传来一阵尖叫声。
就在小婵挣扎着想起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剧烈地拍打门框声响起。吓得她一个激灵。
“小……小婵，快开门，救……救命！”是郑先生略带慌张的声音。
小婵意识到一定是又出事了，但她不太敢开门，毕竟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女人，能做什么呢，但又想到曾经的过往，还是咬咬牙，忍住颤抖的手，打开了门。
赵大婶宅子口一摊厚重的血迹，郑先生颤颤巍巍看着那处不再说话，他的全部力气都用来去敲门求助了，奈何除了小婵开门随他来看，其他人都装没听见。
卓捕闻讯很快赶来，看向小婵的神情有些复杂，小婵猜他大概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强硬的把她带走。
跟昨天一样，问讯先是王员外一家，再然后是郑先生，最后是我。
这次王员外的夫人没有以往聒噪。审讯的流程也比昨天更直接。卓捕一上来就问小婵对赵大婶的印象如何？
小婵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总归是不太好。
之后就又问昨晚末时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婵那一瞬间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卓捕激动的反复摸着自己的刀柄。
可惜让他失望了，小婵听到的事并不能给他破案有任何帮助。而且她也不想告诉卓捕，这会影响她在卓捕心里的映像。
小婵摇了摇头，顶住压力，回答：“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没睡好，就一直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听见。”
说要还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卓捕，迫切想要从他流露的表情里看出端倪。
她想知道昨晚有没有人跟她听到一样的声音。
只可惜，卓捕只是失望地看着她，什么线索也没有透露出来。
所以，昨晚到底是小婵的噩梦，疑神疑鬼，还是……
不死心的季寡妇，回来索命了。
再次回到宅子，还剩下的三户人家，彼此的心情都很沉重。都在猜测下一个会轮到谁。
小婵很想知道剩下几人有没有听到昨夜的声响，但怕贸然提出，又认为是她在装神弄鬼。
郑先生因为嫌疑最大，被收押起来和赵大婶的男人关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算账。
眼下可以询问的人只剩下王员外一家，她不想理王员外，这老头总喜欢色眯眯地看着她，很不舒服。王员外的夫人又是典型的母老虎，大嗓门，跟她说等于全部都知晓了，于是她把主意放在了王公子身上。
没想到王员外经此一事以后越发小心谨慎，一把拉过儿子，不留他和小婵独处。
小婵只得作罢，加快脚步回到宅子。却在下一秒想起昨天回来时的一个奇怪画面。
昨天这个时候，她看到赵大婶进了郑老师的宅子。
再往前推一下，季寡妇死的前一天，小婵刚好送情郎离开，也瞧见季寡妇去找郑先生。
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难道是郑先生杀了季寡妇和赵大婶？
小婵不敢再多想，小跑进屋，关上门，钻进被窝。
宅子里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小婵大概看了一下，再不添置点粮食，她就该饿死了。
不知道卓捕明天还会不会来。
这座宅子似乎会吃人，接连死了那么多人，王员外惶恐的请来了道士作法，道士告诉王员外确实有鬼，还是个女鬼，想要彻底消灭她，就必须告诉他一年前究竟做了什么丧天害理的缺德事。
王员外被接连地血腥场面吓怕了，赶紧招认，他是靠抢盗发家，曾在这处抢过一户人家，杀了人家全家，事后还毁尸灭迹。
道士大诧，问：“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还敢回这里定居？”
王员外苦笑出声：“我哪知道，还是去季寡妇家混久了，发现她的老宅后面还有一个宅子，就是被我杀掉的那户人家。”
小婵突然走了进来，“那你后悔过吗？”
道士大惊，作法除邪，却发现对方身上并无血腥，根本就不是厉鬼，也不可能伤及几人。
她只是死后不甘心聚集在这里的一丝幽魂而已。
逐将这一发现告诉王员外，王员外的夫人却不管这许多，一个劲的催道士将女鬼收掉。
道士只得听从，事后却将小婵的魂魄悄悄留了下来，待员外夫人离去，交给了王员外。
王员外：“谢谢道长！”
道长：“你确定会好好善待她，真心悔过。”
王员外：“我留下她一丝魂魄就是为了弥补我年少轻狂所犯之错，请道长放心，我一定好好为她找个好人家，早日投胎！”
道长放心离去了，却没想王员外在他离开后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原来他色心不死，竟打起女鬼的主意，正准备将为盗贼时没来得及给小婵做的事做一遍时，他的夫人突然闯了进来，抱着他就啃了起来，疼的他哭天喊地，最后被王夫人给活活吃了。
儿子瞧见爹被娘吃了，也冲了过来，一口一口把他娘给吃了。
最后宅子里的人就一个接着一个都被王员外的儿子吞进肚中，他的肚子宛如即将临盆的孕妇，他也十分痛苦的哀嚎着。
小婵被这一切都弄懵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远远听到卓捕来找她唤她的声音，她被这一家子弄得反胃的很，就跑出去找情郎了。
在她的背后，王公子所在的老宅大堂突然变成一张血盆大口，一口一口的嚼着王公子的血肉，弄得整个墙壁都是血，跟季寡妇和赵大婶的宅子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些小婵都不知道，她恶心坏了，急需情郎的安慰。
“这些人真不是你杀的？”卓捕事后看到王员外家如出一辙的凶案现场问她。
“没有，都是他们自己吃自己，我恶心坏了就跑出来找你了。”小婵无辜地说。
瞧见小婵身上依旧没有任何血腥气，卓捕相信人确实不是她杀的，再说季寡妇和赵大婶的死已经查出来了，确实不是她。
季寡妇和赵大婶都是郑先生杀的，季寡妇和郑先生两人私下好了，季寡妇的一颗心彻底被郑先生捕获，但郑先生是不可能娶一个寡妇的，于是用美男计诱骗赵大婶毒杀了季寡妇，然后准备嫁祸给赵大婶的男人。
在这里郑先生的想法是嫁祸给赵大婶夫妻俩，赵大婶一厢情愿以为是嫁祸给她相公，从而和郑先生长厢厮守。却没想到发生意外死在家中。
为何两人的尸首都找不到，这是卓捕还未发现的真相。
小婵猜想大概这老宅成精了，见了太多龌蹉事，看惯了袖手旁观，人吃人，便也学会了吃人，专吃欲望填不尽的人。
而小婵见识了两次人性的丑陋，不再想要投胎，只静静的守着这处宅子等待新的人家搬进来，当然还有乖乖的等着她的情郎给她送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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