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粉皮,大米用清水浸泡一夜,石磨研磨成浆,上布蒸制而成,色泽晶莹洁白,口感细嫩软滑。不像凉皮那么有韧劲,也不像机器做的河粉那般干巴生硬。粉皮蒸好切成条状,抓一把放入碗中,咸吃可淋酱油,喜甜浇糖浆也别有风味。
印象中,有一年的端午节,记不清是什么缘故,母亲没有包粽子,而是蒸粉皮。这是自我懂事以来的头一遭,后面也没有再弄过粉皮,以致印象特别深刻。
节前一天,我和姐姐去田间采了艾草回来,母亲吩咐我们去水井边打满两桶水。小时候力气不够,打水的吊桶又挺大,满满一桶吊不上来,经常都是装一半就提拉住绳子往上一截一截地拉。
母亲端着一簸箕大米出来,倒入桶中,细碎的谷壳尽数漂起,母亲细心淘洗干净后用清水浸泡,桶面盖上一层微微发黄的白布。
“我们今年的粽子叶还没摘。”我问母亲
“妈泡的不是糯米,今年五月节不包粽子了,明天蒸粉皮给你们吃。”
“粉皮!”我顿生惊喜,咽了几下口水,脑海里都是一碗碗晶莹洁白,细嫩软滑的粉皮,上面浇一层浸着蒜蓉的生抽,滴上几滴花生油,搅拌成金黄的一碗,绝对是童年里最美味的食物了。
乡亲们在水井旁安置一台石磨——一个大石碾立起来当托台,石磨放在上面,稳稳当当。一杆长长的推磨把手吊在旁边的龙眼村上,大人推磨,小孩填料。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研浆磨粉,好不热闹。
第二天早早我就来到石磨旁,帮着大人们掸去石磨的杂物,打水清洗磨盘。在大人们推磨的时候,帮忙舀米进石磨上那个小洞里,雪白的米浆便四周渗出,顺着小沟流入桶里。种种异于平常的辛勤举动,只为早些吃到粉皮。
米浆准备完毕,便可以上锅蒸,圆形簸箕上铺上一层蒸布,抹入一层薄油,舀进一勺米浆,端着簸箕来回轻轻摇晃均匀,便可上锅蒸制五六分钟。出锅前,母亲会先粉皮上再刷一层薄薄的油,防止粘连。摊凉的粉皮切成条,供我们几兄妹大快朵颐,着实满足。
小时候,粉皮不常能吃到,村子里交通工具匮乏,鱼肉蔬菜有专门的人踩着车子运回来售卖。赶早,听到几声吆喝,车子便渐渐围满了人。母亲一般都是买两块钱瘦肉,用稻草绳子绑着,挂在墙上,加上放工时摘回来的蔬菜瓜果,就算一家人当天的晚餐了。
卖粉皮的是位大叔,面型尖瘦,下巴吊着一小撮小胡子,吆喝声响亮且好听,几乎村子里哪个角落都能听到,馋嘴的小孩便从四处鱼贯而出。车后凳绑着一个装满粉皮的箩筐,上面盖着一层干净的白棉布,边上挂着粗布袋子,里面放着一杆小称和酱料。他平日里不常来,来的时间也不定,遇到的几率甚小。偶有碰到,可能因为零花钱不够,大人们又都在田里干活,就只能馋着。
不过,有段时间是例外,那就是谷场晒谷子的时候。谷子需要有人守着,一来按时把谷子翻晒,二来驱赶前来捣乱的家禽。我因为家里排行最小,所以经常会分配到谷场守谷子。
粉皮大叔的车子每天按时到访,车子后面都会多备一个麻袋,用来装谷子。守谷场的人多数会拿谷子换粉皮,我经常是一两斤谷子就能换一小份,坐树荫下,一条一条夹着吃。大人们放工回来,嗅到一点点生蒜的味道,就知道我已经填饱肚子了。
想来已有多年不曾吃到手工的粉皮了,偶尔会从超市买回包装的鲜粿条,用开水烫过后过过冷河,淋上调好的酱料,虽然有些不太对味,但慰情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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