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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习惯盘点。思来想去除了再填表时年龄要加上一岁,过去的一年毫无长进。再看看闺蜜圈里的人,要说这一年变化最大的当属惠姐了,她结婚了。这在我的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她名花有主选了位退休的工人老大哥结为伉俪,情理之中是这对身份地位都不搭的老来伴却过的有滋有味,甜甜蜜蜜。用当下时髦的话说叫逆袭,借用官方语言讲叫做华丽转身。
想当年在A城,惠姐也算得上是有号的女人之一了。中学时代,开始是学霸,后来不学习搞运动了,她也是红卫兵团的干部。惠姐虽然是早年的官二代(爸爸是厅官儿),但文革中却没被列入“狗仔子”,被划为走资派的父母对她的影响还真不大,一是惠姐秀外慧中人缘好,二是她积极的投身到革命运动中去,担任着红卫兵团的宣传干事。她会正大光明的拿着红宝书借口给父母宣讲革命形势去同父母团聚,那些对她父母没什么个人恩怨的造反派对同一战壕里的战友也就网开一面了。参加工作后,惠姐更是一路顺风顺水,四十多岁便坐到了地方正局级(国家正处级)的位置,人们常说的报纸有名、电台有声、电视有影的人物呀!
女人的出众往往会比男人更吸睛,周围人对惠姐的关注,不仅仅是她事业上的亮点,圈子里的朋友闲聊时提及惠姐,谈论更多的倒是她的个人问题如何如何。
惠姐的身上从来就不缺少男孩子或男人的目光。早在中学时代红卫兵团时期,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尝试初恋的大有人在。而惠姐就如同一株濯清涟而不妖的莲花,令那些自命不凡的学生(男生)领袖们只能内心垂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惠姐并非影视剧中人们常见的带着红袖标,站在台上振臂高呼喊口号的女超人,她总是材料不离手,在兵团组织的高层会议上语出平和的与大家讨论问题。惠姐说话从不伤人,举止也不傲慢,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可就是她骨子里透着的那股高冷范儿委婉的抵制了那些想入非非的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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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惠姐的首任老公江宁,却也算不上青年才俊,大惠姐一岁,在左邻右舍的孩子中,他是最务实最讨大人们喜欢的男孩子。江宁不装,没什么才华倒是显得挺厚道,不拿着舞文弄墨当饭吃,不像那些嘴不对心的公子哥,端着架子想追又不敢追,想表白又怕被拒折了面子。江宁呢,也不是死乞白赖的追着惠姐说“我喜欢你”“我爱你”的那种人,他就是围着惠姐做些生活上需要的事。
两家离的很近,都住着日伪时期留下的小洋楼。文革中惠姐的父母亲都去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了,江宁会交人,有两个要好的同学老爸是商业口主管批特供副食的小头头,偶尔弄来点大骨呀,肥肉呀(那时拿肉票买肉都要买肥的回家炼油)也会匀出来些给惠姐她们送去。同学调侃他:“你倒是把关系挑明了再奉献哪,看人家对你也没那意思,别是白忙活了”。
“你闭嘴,这叫有钱难买我愿意,再说我跟你急噢”瞧他那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劲,同学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只是每次看他犯贱时就会斜着眼睛,撇着嘴一脸的不屑。
惠姐说她对江宁从来就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但那时她对别人也没有心动的感觉,整天想的都是要革命还要保护父母。也是因为父母上干校劳动改造了,在她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树起了一道防范的屏障封锁着情感神精,所以,那时的她也没体会过令人心动的爱是什么滋味。
文革后期不可以找保姆工人来料理房前屋后的活计了,惠姐家姐仨没男孩儿,江宁经常会来帮着家里干点力气活,惠姐的父母早就看明白了江宁那点心思,经历过运动之后,老俩口的想法也特别的接地气了,这段姻缘就这么在两家父母的撮合下顺其自然的成了。只有那些尚存贼心的公子哥们暗中忿忿不平:“惠怎么可能嫁给江宁呢?就凭他一个劳动党?真没想到惠的眼光这么低。”
在惠姐眼里江宁挺好的,如父如兄,跟他在一起有种安全感,也不用去迎合,总之就是轻松不累。
婚后的生活和睦平淡,家里的大事小事江宁全包了,惠姐每天像女神一样出入职场,只是两个人的谈资总不在一个点儿上,时间长了惠姐偶尔会感到在这安逸的生活里缺少点情调。惠姐生了儿子后,江宁更是乐的屁颠屁颠的,升官的事他不想,家里有个当官的老婆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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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惠姐的工作也越来越忙了。她在国资委分管企业转制工作。
国伟是本市一家大国企的董事长,这位万人大厂的一哥,由内而外的透着一股子霸气。他从一介平民家庭走出,深谙世道。凭着过硬的手笔和三寸不烂之舌在市委的秘书班子里脱颖而出,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拼杀坐上了这个宝座。对于四十多岁的成功男人,光是外在的标签就足以吸引群芳景仰的目光了,何况国伟那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带冷俊的风度,与惠姐第一次见面两支手轻握接触的一瞬间,惠姐的心就有种异样的感觉,不知道他身上哪股子邪魅性感散发着征服女人的磁性。
国伟是第一个让惠姐为之心动的男人,惠姐也是在不惑之年过后才体味了心动的感受。
由于工作原因,他们会经常联系。惠姐手里有份计划书需要跟国伟沟通后才能敲定,听他秘书说国伟去南方考察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坐在办公桌前,惠姐情不自禁地臆想着国伟,且感觉面颊发热。这种迟到的少女情愫让惠姐感到不安,一个饶有姿色又有社会地位且为人妇为人母的女人,谨言慎行都难免遭人口舌呢,“打住!赶紧打住!!”惠姐挤挤眼睛晃晃头,回来神儿来在心里告诫自己。
国伟也是有家室的男人,妻是本市第一医院的HR(那年代叫“人事”),大他一岁。当年,一个刚刚步入职场的穷小子,有幸得到现已离休的老岳父的赏识,不仅予以工作上的提携使他得以升迁,还给他安置了一个像样的家,陪送了心爱的乖乖女和全部家当。妻也是位知书达理的贤惠女人,大他一岁更知道疼人,这些年知冷知热的照顾着他,国伟的军功章至少应该有老婆一半。只是不知道是谁的原因,结婚十几年了仍旧膝下无子。
伴随着国伟在事业上不断攀升,无需刻意他也自然是个招蜂引蝶的主儿。国伟并不胡来,那些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靓妹子,或许能调解一下官场上带来的疲惫,能入他法眼的还真没有,偶尔逢场作戏应付而已。
惠姐,本市官场上数得着的女神级人物,谁不知道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在兢兢业业的拼才华。单是她那温婉平视的眼神,如音符般跳动的声音,轻盈稳健的身姿,已然韵味十足,又扮着一身时尚典雅的职业女装,谈吐自如手笔相应,这种业界精英的素养,着实给她的工作带来了许多便利。有些机关里不好报销的费用,只要是惠姐出面,企业大佬们一准开绿灯,所以上上下下的领导同事有难题就都爱找惠姐商量,人缘好口碑好是当然的了。
国伟对惠姐的情感属慢热型。无论是从资历上还是从背景上,他与惠姐之间都有着一面天然的屏障。羡慕、欣赏、喜欢、思念……来的是那么的悄悄然。在南方考察期间,他竟然不自觉的想要给惠姐带点东西,可他走时并没跟惠姐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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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伟考察回来,招集厂里班子成员等开了个扩大会,又处理了要紧的工作,一个上午没消停。午休前还有几分钟,他抓起电话:“喂,领导好!我回来了”
“呵呵,这领导叫反了吧?不应该是您叫的呀!”惠姐故意打着官腔回了一句。
“听小李(国伟秘书)说了你找我,有时间吗?来我这或我去你那儿都行,碰一下计划书里的指标”
“我有时间,你刚回来是不是有很多折子等你批呢?你安排吧,我听命。”惠姐就是这样随和,习惯为别人着想。
下午,国伟来到了惠姐的办公室。交谈工作之余拿出了小礼物,一套精美的苏绣洋伞工艺品。“我品味低不会买东西,小工艺品摆着玩的”国伟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谦虚的说着。
惠姐接过,看这锦缎包装盒的品质就不是景点礼品摊里的大路货,打开盒子,所见里面降幂排列卧着由大到小九把绣工精细的小洋伞,惠姐一一拿出支起摆放到桌子上“哇!”一声轻叹,惠姐脸上泛起一片红云。只见那九把淡清色绣着西湖美景的小洋伞上,由大到小每把伞布上面都用银白色丝线绣着一个华文行楷体的娟秀小字,连起来读便是“一朵芙蕖 开过尚盈盈”。
“谢谢哦!”惠姐知道这是苏轼的诗,她喜欢这首诗并能倒背如流。只是在国伟首次送她的礼物上出现这行字,让她有种别样的感觉,心有些乱。但表面上还是极力保持常态,简单的回了三个字。
“客气,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呢”国伟选这份礼物也是花了心思的,其中的寓意他自然明白,他相信惠姐也能明白。于是他便转移话题,进入到下一程序。
“D城(A城比邻)有个小镁矿资源不错,体制问题濒临倒闭,朋友想同我合伙接手过来,后天我想先去看看,你能不能一起去给参谋参谋?”
“……行啊!”惠姐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在惠姐这个位置上,深谙国有资产转制过程中的潜规则,但在她的脑海里,多少也传承了些父辈克己奉公的理念,从不参与此类的事。而当下却是国伟开口有请,她也只能破例了。
国伟开车两人同去了那个小镁矿,镁矿在城郊已停产,留守的两位负责人大致介绍了矿上的情况。他们回到市内找了家不错的酒店吃完午饭便驱车返程了。
这谈项目收购的事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完的,其实请惠姐去也不过就是个借口,给两人单独相处找个由头。再者,两个公众人物在本市的地界上行动受限哪,到了D城谁认识谁呀,遇到熟人的概率太小了。
感情之事,只要两情相悦定会身不由已。他们一同出行的地方在不断的更新,但范围限定于省内,时间也不过两天,顶多在外住宿一夜。
后来,惠姐曾向国伟求证过那套苏绣洋伞的寓意,国伟诙谐的说:“先来俗的:我想做一把伞,为你遮风挡雨罩着你;再来文的: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说的不正是你我吗?‘一朵芙蕖 开过尚盈盈’用在你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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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从世俗观念上还是从不同性别的物种上讲,男人与女人对待感情的心态有着很大的差异。极目古今中外,男人可以同时拥有爱慕多个女人,而女人却很难游离于两个男人之间。
面对江宁,惠姐心有愧疚,原本谈资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到了这种境地就更没什么话说了,往往是江宁起头说了上句,她接不上下句;她说了上句,江宁也接不上下句,那种尴尬的氛围简直把惠姐压的透不过气来,两人在一起除了名分就只有消磨那剩余的亲情了。
江宁也感觉到了惠姐的变化,尽管他早已习惯了去爱而不奢求被爱,但时间长了两人在性格上、兴趣爱好上、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也让他感觉困顿乏力了。看到别人家夫妻热热乎乎的聊聊家常,侃侃大山,江宁那心里也不是滋味呀。
最后,还是惠姐提出了离婚,江宁也早有此意,于是,两人便办理了协议离婚的手续。
惠姐执意要带着儿子回妈妈家去住,一是她始终认为江宁是个好男人,只是他们两人之间找不到契合点,她想让江宁无负担的开始他想要的新生活;二是这些年她对孩子付出的很少,也想尽些当妈的义务。三是惠姐的二个姐姐都在外地,父母身边也需要人照顾。
惠姐的婚离了,她与国伟在一起时感觉轻松多了。她是为了国伟而离的婚,但她却从没要求过国伟为她离婚,她知道那个女人有恩于国伟,以惠姐超强的自尊心理,她信奉感情的平等和自愿。
惠姐在各方面都很独立,她的适应性极强。自从担负起女儿与母亲的双重责任,她的重心就转移到家里了。整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能经常同国伟出城游玩了。有时就在本市一起吃个饭,偶尔还会拽上我当个电灯泡掩人耳目。
惠姐的家散了,其中的原因国伟心知肚明,即便惠姐不说他也心存愧疚,但面对像长姐一样疼爱他的发妻,无论如何他也说出不“离婚”那两个字。好在这些年他的小镁矿经营的不错,隔三差五的就在经济上给惠姐些补偿,但这也是应该的,在这档生意上惠姐也帮扶他做了不少工作。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惠姐送走了父母双亲,供着儿子大学毕业、又去英国读研,儿子后来选择留在英国发展并在那成了家有了个可爱的小女儿。
惠姐的前老公江宁也找了位爱他的小女人,俩人整天唠唠叨叨的,这边起头说了上句那边保准能接上下句,那话肯定是掉不到地上。
惠姐和国伟也都退休好几年了,俩人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对那些浪漫和情调之事也都淡化了。对于国伟无法改变的家庭现状,还是惠姐主动提出了放手,好合好散让他全心全意的回归家庭。国伟没孩子,老伴给他养了条大金毛狗,国伟每天去老干部活动中心回来还要出去溜狗。
惠姐经常会去英国照看小孙女,金秋时节收到了惠姐从英国寄来的喜糖,当时真把我给惊着了,立码发微信与她视频:“我亲爱的姐姐,这婚咋还闪到英国去了呢?”
“闪什么呀,我们都相处一年多了“
“那怎不早点汇报一下呢?姐夫何许人也?长啥样?我还没同意呢,嘻嘻!”
“都这把年纪了还能长啥样?是个中国的退休老头”
“快给我介绍介绍他的情况”
“他也是我们A城人,早先是国际酒店的厨师长,做得一手好菜。他女儿家与一帆(惠姐的儿子)家是邻居,去年我们乘同一航班去英国看孩子就那么认识了,我们英语都不太好,与当地人接触的少,平时孩子们上班了,两家有什么事我俩就都互相照应着,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后来发现还挺聊得来的,他喜欢摄影,二胡拉的也不错,孩子们又从中撮合,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国庆节孩子们非要举行个小仪式,之后两家人又一起去北欧旅游了。这不想着你嘛先给你寄点糖去把嘴堵上。呵呵!”
看着屏幕上惠姐那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知道她过得很开心。她还说春节过后就同老伴回国了,到时候让姐夫给我露一手,找回当年国际酒店的味道呢。
惠姐的新婚之喜是2018最让我欣喜的事了,说实话这比当年看到公示她提正局的消息都高兴。
写在篇后:岁月无影相随,能把这篇小白文留在简书的平台上,记下2018年最后那一刻我在做什么实属幸事。我感谢简书,感谢简书让我在文字的海洋里成长!我祝福简书,祝福简书如浩瀚的星空般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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