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乡

文|李清心

我的童年是在家乡度过的。我的公公(爷爷)去世得早，所以家乡只有娭毑(奶奶)和叔叔，叔叔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一直没有娶亲。

娭毑的家在茶园铺街上。古时驿道“五里一堆，十里一铺”，茶园铺便是湘潭十八铺之一。八十年代初，还没修建107国道，这里还是一派繁荣的景象。一里长的街道上，有两家杀猪的店铺，两家卖豆腐的，还有两家药店……娭毑家隔壁是百货店，对门是南杂店……

街上的商店基本可以解决当地人们的日常，但人们最期盼的还是“赶场”。

每当中路铺或者谭家山赶场，街道就变成了一条流动的河。一清早，人潮便从街的那头不断涌入，不管是茶园铺街上的，还是附近的、以及别村的村民，都会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或者推着堆积如山的土车，穿过茶园铺街，赶去集市。

大人们的身旁还时常跟着三两个兴高采烈的小屁孩。我也跟随娭毑去赶过几次场。

有次天还没亮，娭毑已经摸黑扯了满满两筐菜秧回来，她问我去不去赶集，我立即翻身起了床，揉着眼睛，端起灶屋里娭毑炒的一碗剩饭，拌着菜汤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

我跟在娭毑身后，沿着河边的小道一直往前走，娭毑肩上的扁担都压弯了，却还是走得飞快，她只想早点赶到集市卖个好价，早点回家干活。

记忆中，每次去赶集，娭毑从来没买过吃的，我虽然小，也知道，公公去世得早，娭毑家里穷，能够吃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我从不叫娭毑买东西给我吃。

临近中午，我跟在娭毑的身后往家赶。这时，人潮已经从街的这头翻卷过来，往那头流去，直到傍晚时分，街上才渐渐安静下来。

农忙的时候，白天，娭毑和叔叔不是在田里就是在菜地里忙碌，我和弟弟都还小，什么事都不用做。有次，我和弟弟商量，娭毑在外面干一天的活，回家还要做饭给我们吃，实在太辛苦了——我们决定帮着做饭，可是两个人从来没有做过饭菜，不敢贸然行动，商量先炒一点点菜做实验。

说干就干，弟弟在灶间烧柴，我洗了一筐蔬菜，搬来一个小板凳，站在灶台边，学着娭毑平时炒菜的样子，在油盐坛罐里挑出一坨猪油放锅里，也许是锅里的水还没烧干，猪油在锅里炸得噼噼啪啪地响，我的身体本能地往后躲着，一只手遮住脸，另一只手抓起一把蔬菜扔进了硕大的锅里，小心翼翼地放一点点盐，菜很快就熟了……弟弟从灶膛探出头来，已经变成了大花脸！

我们尝了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非常满意，准备大展身手，这时，娭毑回来了，看着热气腾腾的灶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很快她发现碗里只有一口菜，而且饭也还没煮，眼神立刻黯淡下去，叫我们出去玩，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去碰娭毑的厨房。

那时候，物质极度匮乏，娭毑洗头发用的是洗衣粉，煮南瓜时不会放白糖，而是从看不出颜色的厨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在手心上磕出一两粒糖精来，扔到煮沸的南瓜汤里……

我曾经偷偷地试过糖精的味道，甜得发苦，试过一次后，再也没去碰过糖精。实在是嘴馋了，就去翻娭毑房里的书桌，每个抽屉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一遍。有次发现一盒没开封的“补脑汁”(类似现在的脑白金)，我捧在手里左看右看，很想吃，又害怕被娭毑骂，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翻完抽屉，我甚至把桌子底下的角落和床底下也找了一遍，除了一些坛坛罐罐，没有找到可以吃的。也有例外的时候，有次在窗台上发现一个塑料瓶子，里面装满了液体，我当时知道有一种农药叫666，但那个瓶子上什么都没写，我捧着瓶子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忍不住舔了一口，那味道怪怪的，不像是可以吃的，我赶紧把瓶子放回原处，在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去屋后漱口，这个秘密一直藏在我的心里，谁都没告诉。

有时候在街上看见一个卖冰棒的年轻人，我会一个劲地盯着那个白色的泡沫箱子看，偶尔碰见有人去买冰棒，卖冰棒的人就会停下，扯出泡沫箱中间的圆形盖子，拨开里面裹着的红花棉被，从里面掏出冒着冷气的冰棒来，每每看到这里，我都会悄悄地把口水咽下去，然后目送他们到很远……

好在，一到夏天，山上会结出一些不知名的小果子，我偶尔也会与小伙伴们跑去山上捉迷藏，顺便采一些小果子解解馋。

有次跟隔壁的一个女孩玩，突然想上厕所，女孩的公公是个篾匠，她拿出一根竹片递给我，我接过愣住了，琢磨着到底该怎么用，越想越难堪，跑回了娭毑家——娭毑家还算好，用的是草纸！

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是在水里度过的。

故乡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看得见水底的小石子，河边的水草也绿得可爱，每当我站在河边，看着流淌的河水，就会在心里唱起一首歌:泉水叮咚~ 泉水叮咚~泉水响叮咚……

天气炎热的时候，我和弟弟会跟一大群小孩跑去河里洗“冷水澡”。找一处水不深，且河边有一棵大树，树下还有一块大石头的地方，我们一群孩子争着抢着挤到石头上，一个个像游泳健将似的，扑棱棱地往水里跳，水刚好没过我们的肩头——

有时，我们蹲在水里，将头没入水中憋气，看谁憋得最久;有时，我们又比赛游泳，看谁游得更远……我只会“狗刨式”，且只能扑腾三两下，但这一点也不能影响到我，因为水里的乐子还多着呢——

我们在水里翻跟斗、捡石头，潜在水里睁开眼睛看着小鱼从身边游过去，猛地伸手一抓，小鱼就惊慌失措地逃走了……

当然还有水里的恶作剧——潜入水中偷袭旁边的人;有时内急憋不住，在水里撒一泡热尿……

傍晚时分，一些从田地里回来的大人，都会走到河水较浅的地方，站在水里洗去沾在手脚上的泥巴。

再晚些时候，奶奶就端着饭碗从街的那头走出来，拖着长长的乡音喊:“娜~伢几~，伟~妹几~，恰饭哒——”(女孩叫伢几，男孩叫妹几)声音渐渐传到小河上，我们才急急忙忙地从水里爬出来，跑回家。

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有次去河里“洗冷水澡”，泡在水里的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冲我说:“咯大的妹几还洗冷水澡，羞羞脸……”

我的童年就在那时候戛然而止！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那条河里洗过冷水澡。

等到我的孩子渐渐长大，也像我当初那般大时，我的娭毑已经垂垂老去，住在了佰佰家，叔叔也住进了敬老院——

我和家人带着儿子去给公公上坟，娭毑的家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黑……我的家乡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昔日热闹的街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人。

现在我的娭毑也已经离去，没有了娭毑的家乡成为了故乡！

可我还是会时常想起我的家乡，每当想起家乡，就会想起那条河;想起那条河，就仿佛回到了我的童年，耳边依稀传来那首歌:“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感谢阅读！

大家好，我是李清心，70后水瓶座，两年前才开始觉醒，学习写作、书法、国画、太极拳，现在正在学习朗诵，我想成为最优秀的自己，期待与志同道合的你一起进步，成就美好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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