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高高举着冠毛泡泡

文、图/伊儿

蒲公英高高举着冠毛泡泡，散立在墨绿色的草丛里，躲在阳光下，一动不动。

远处的山保持着平衡，蒲公英的种子，有一半浸入了草丛，有一半浸入了一个女孩的梦中。

芷若穿着粉色的镶着蕾丝花边的棉质长裙，披散着一袭浓浓的长发，倚在一棵树干上，凝视着脚边的蒲公英，脑海里浮现了年少时的往事。

记得十三岁的某一天，芷若和邻居家的小伙伴锦哥来到了村子不远处的山谷里，他们一起比赛吹蒲公英的冠毛泡泡。

那是人间的四月天，空气中都流淌着甜甜的和绿色的味道，柔软的日光照的芷若身上，一切都是梦非梦。

芷若扎着马尾巴辫子，辫子上系着粉色的蝴蝶结，穿着粉色的衣衫，穿梭在蒲公英的花丛里。吹完一个泡泡，远远的完全用甜甜的喉音叫着锦哥，顺势再摘下一朵黄色的蒲公英花蕊，丢在身边的竹篮子里。

芷若和锦哥一起长在西南的一个小山村里，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锦哥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头发乌黑还带着些许自来卷，那双眼珠子黑黑的透着聪明的灵气。锦哥长芷若三岁，事事都顺从和照顾芷若，二人虽是两家人，却形影不离。

芷若忽闪着大眼睛，正准备去捉一只趴在花蕾上的蝴蝶，却听到锦哥从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芷若，站在那里别动，千万别动！”锦哥的喊声中带着一丝恐惧和担忧。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着长长的回音，惊的周围的鸟都飞走了。

芷若听到锦哥的叫喊声，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小就听妈妈说，山野里藏着一种“红嘴，绿鼻子，四个大毛蹄子”的妖怪，专捉女孩子。一想到这里，芷若吓得浑身发抖，蹬大了眼睛望着周围的景物。站在那里脚好像用钉子钉到了地上一样，双腿沉重似有千金，想挪动双腿却无力气了。她咧开了樱桃小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声喊着：“锦哥哥，我怕，快带我回家！”

锦哥从小在乡野长大，天不怕地不怕，上屋揭瓦，下河逮鱼摸虾，上树顶掏鸟蛋，样样都在行。和芷若吹泡泡，纯属是为了哄她开心。小女孩都喜欢花呀，蝴蝶啊。在锦哥眼里，春天的一切美景都不及芷若脸上绽放的微笑灿烂可爱。

芷若站在花丛中，宛如一幅画挂在人间。她那鹅蛋脸粉类粉嫩的，两道弯眉含烟惹雾，鼻子小巧直挺，五官的协调搭配，使这张脸让人看了感到通透舒坦，恬静的模样加上修长笔直的长腿，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也许是芷若的动人容貌，也遭到了上天的嫉妒。一条毒蛇正张着嘴伸着长长的须子，向芷若所在的方向爬去，锦哥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地向蛇奔去。蛇离芷若大约几十多米，锦哥离蛇也是几十多米。锦哥在和蛇赛跑，这是一场可惊可怖的比赛。这几十米是短小的却也是漫长的。锦哥的汗珠在他额头上沁出，血管因为着急而不安分的跳动。听爷爷说，这是一种毒蛇，人一旦被咬就会丧命。

锦哥几乎是闭着眼飞也似的追赶到毒蛇，然后用右手迅速抓起蛇的身子，狠狠的摔在了一块青石上，蛇的头部正好砸在了石头的棱角上，瞬间便死了。这条蛇似乎也成了精，在被摔的一刹那，瞪着发怒的双眼用它的利齿报复似得咬了锦哥的一个指头。

锦哥感到头有些昏昏沉沉，表情凝滞，仿佛看到死神在一点点接近他，突然变得疲惫不堪，打了一个寒站。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芷若面前，充满深情的望着芷若，吞吞吐吐地说：“芷若，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我想等你长大以后娶你，你愿意吗？可是现在我被毒蛇咬了，恐怕愿望难以实现了。”

“锦哥哥，不要说话，保持力气，你一定没事的，我扶着你回家。”芷若一边说话一边拉过被咬的手指头吸出有毒的血。然后扯掉头上的蝴蝶结给伤口包上。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走路也歪歪斜斜，扶着软弱无力的锦哥向家的方向走去。

芷若走着走着感到无力了，于是撕开了嗓子想大声喊救命，可是她的嘴只微微的张着，脸色难看，嘴张了许久才说出话来，声音微弱而遥远：“救命，有人吗？”周围的空气变得凝结滞重，一颗颗汗珠裹夹着泪珠从她脸上滑落，滴到蒲公英的花蕊上，花开得更娇艳了，芷若的脸越发憔悴了，她脸上绽放的花也调谢了。

锦哥脸上的汗滴落到花上的声音是那样清晰，刺耳。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而这寂静好像要吞噬周围的一切，树林中的鸟儿也不叫了，只听到锦哥微弱的喘息声，芷若的身体瑟瑟发抖的声音。

高高低低，兜兜转转，芷若扶着锦哥慢慢地向前方走着，回家的路似乎变得那样的遥远而又坎坷。

蒲公英高高举着冠毛泡泡

此时，头顶的蓝天澄澈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白云缠绕其间，暖暖的夕阳柔柔地洒向地面，沐浴其中的蒲公英随着春风摇晃，好像在鼓动他们继续向前。

锦哥颤颤巍巍地晃动着身子扶着芷若走在夕阳里，向家的方向。他一会儿郑重地盯着只芷若的脸，一会儿闭着双眼把头靠在芷若的肩膀上。一米八的大男孩，此刻失去了往日的朝气和生龙活虎的气概。像一支病猫依偎在主人的身边，寻求温暖和希望。

寂静中想起了芷若轻轻的抽泣声，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一一浮现出来。

芷若六岁那年和邻居家的一个女孩儿瞒着大人，偷着跑到湖边玩耍，不小心掉到湖深处。那时候锦哥刚刚学会游泳，却不顾一切地跳到了湖中把她救了，自己喝了好多水呀，差点被淹死。

芷若七岁那年被条狗咬了一口，锦哥闻讯后紧张的整个脸都皱起来。他的嘴紧紧抿起来，仿佛在努力把即将喷涌而出的痛苦咽回去。怕失去芷若的痛苦给了他无尽的力量。最后锦哥背着芷若跑了十几里山路去镇上的医院，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直到完全康复才露出笑容。

任这些回忆在芷若的脑子里絮絮地说着话，鲜活而跳跃，充满了能量。

一步接着一步，芷若扶着锦哥在用回忆丈量回家的路。周围依旧一片寂静，寂静中突然听到一只乌鸦空洞的呼喊，芷若想起了妈妈说过，乌鸦是报丧的，喜鹊是报喜的。乌鸦的哭喊声让芷若更加恐怖和担忧，她的心里默念着，祈祷着，早点回到家，锦哥早点得救。

依稀可以望见绿荫掩映下的村庄，依稀望见柳条编成的院落。成群的蝴蝶在柳条边的花丛中远近地翩飞，芷若仿佛看到了希望，用柔软的指尖轻轻好划过锦哥脸部的肌肤，锦哥的心和身体像是融化了，顿时对生又充满了信心，浑身又有了力气。

村庄和家在视线里渐渐清晰起来，空气中悸动着生命的气味，芷若和锦哥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妈妈，妈妈。”一个举着蒲公英冠毛泡泡的小男孩走到芷若跟前，扯着她的长裙叫唤着。男孩的呼唤声打断了芷若的回忆，把她又拉回到了现实生活中。芷若定了定神用充满母爱的眼光望着男孩。男孩生龙活虎的样子，让芷若的心颤动了一下，他那头浓黑的卷发完全遗传了爸爸的基因，和小时候的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你爸爸呢？”芷若抚摸着孩子的脑袋问。

“爸爸在和姐姐追蝴蝶呢，也不和我玩。”男孩撇了撇嘴，眼光瞟向花丛中追赶蝴蝶的爷俩。

“圆圆，来和弟弟一起玩。”芷若边喊边缩回抚摸孩子的手，将一绺飘到眼前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另一只手向女孩召唤着。

不知过了多少年，每年春天，一家四口总是一起在蒲公英的花丛中，逮蝴蝶，追蜜蜂，高高地举着蒲公英冠毛泡泡，在阳光下许愿。

蒲公英高高举着冠毛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