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

早晨醒来，百度龙眼。龙眼，又称桂圆，益智，常绿乔木，花期春夏间，果期夏季。

也是，你是五月的小耗子，所以，你托梦都要告诉我想吃龙眼。于是，龙眼这个词就在梦中认识了。

4年前是你十八岁生日，你也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近1米8的身高，笑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偶尔臭美地对着镜子摆弄发型，我都要笑你了。

你是多么幸运啊，有三个姐姐对你宠爱，有时甚至会想：哪个女孩若嫁给你呀，我一定像对你一样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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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概没有女孩愿意嫁你吧。

22年前，你在一个贫穷又超生的家庭出生了。听妈说，她怀你时在田里守夜，大风，突然打兔子的猎人用手电筒照到了她，她吓坏了，总担心生你会有什么意外，毕竟生了三个丫头奶奶已闹分了家。还好你健健康康的出生了，给这个家带来点希望与和气。

那时正是计划生育的严查期，为了你已经超生两个了，所以，你是在姥爷家出生的。你没出生我们东躲西藏，你出生我们更东躲西藏。

躲了多久忘了，反正刚从外面到家，爸就被抓走了。妈挺难过的，带着4个小孩，家里又没吃的，她实在无路可走了，站在门口，等着清晨卖耗子药的。她对大姐说，待会儿看着弟妹，她要吃了耗子药跑去村支书家。大姐点头。妈认为，只要她死在村支书家，爸就能被放出来，就能给我们弄点吃的。好在那整个清晨都没叫卖耗子药的，妈没死，我们没有成为没妈的孩子，当然也没饿死。

妈陪嫁的衣柜没了，羊没了，墙也倒塌了，爸就被放出来了。后来妈提起时常笑说：“以前每天清晨都有叫卖耗子药的，那天咋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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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已经超生，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东躲西藏与被抓的日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爸借好粮食就外出打工了，妈就在家照顾我们四个。妈虽然大字不识，但她心灵手巧，别人扔的衣服她都能缝缝补补。

小孩子终究调皮。大姐站在小板凳上舀面粉掉面缸里差点捂死，我吵着找爸走了丢两天又被送回，你三姐沿着桌边学走路被一壶开水烫伤留疤。

现在想想我们都是大福之人，都念了大学工作了，你就不一样了。

半夜高烧，村里没医生，没有帮忙的邻居，家里更没车。妈说再等一会儿吧，等天微亮她就背你去，可她忘了你太小了。天微亮她背你打了点滴，回来后你却愈发严重，后来连哭都不会了，妈吓坏了，去邻居家给爸打了电话，央求邻居送你去了县城的医院。妈说，在一个封闭的房间给你全身敷冰降温，当你再次哭出声时，妈也哭了。

高烧终于退了，脑子却烧坏了，发现你与别的小孩不一样时，爸妈又带着你四处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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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大姐和我开始念小学了。

那天放学后在家剥花生，爸推着自行车，前面载你，后面跟着妈。你第一次喊姐，感觉自己突然多了个弟弟，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后来才知道没那么好，你留下了癫痫，癫痫是什么我不知道。医生说，可以做开颅手术前期3万，而且有一定的风险，也可选择喝中药保守治疗。3万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于是你开始了每天喝中药的生活，熬一次中药大约40元，喝了不到两年，虽然你还是只能说简短的两三字，病却没再犯过，大概是好了，药就停了。

慢慢的你6岁了，智商没能跟上年龄，但是一切都在好起来的样子。

那年的新年很热闹，爸给你买了玩具枪，你开心的去小茅厕都要拿着它。突然，我看见你扔下玩具枪，一只手掐着另外一只手，裤子还没来得及提起，大喊着跑向妈：“妈，手麻了，手麻了”。你倒在了妈的脚下，妈赶紧在你嘴里插了根筷子，怕你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爸跑去村外给你请医生。你用痛的不能再痛的眼神看着我，是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妈想抱你躺床上，没抱起来，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别人说的“死沉”是什么意思。新年当天，她以为你要死了。

你没死，只是又开始吃药了。医生说，药是不能断了，这才知道，你的病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你开始每天吃药，不知是你的病还是药物的副作用，你渐渐地出现暴力倾向。你会把院子里的热水壶一脚踢破；你会拿起剪刀朝我扔来；你会捡起砖块砸向妈……你的暴力惹怒了爸，爸拿起木棍打你，你哭喊着：“爸，错了，错了”，你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又控制不了自己，否则你怎么会用脚去踢热水壶，还烫到了自己。暴力起来像个疯子，安静下来又是一个弟弟。

你早到了上学的年龄，送你去学校，人家不愿收，说你会吓到其他的小孩。村里容你已经不错了，学校又怎敢收你？

可是我知道你啊，在外面你更多的是被欺负。同龄的小孩骂你傻子，吵你吐口水，用石子丢你，你也不还手，你在后面跟着他们，大概你想和他们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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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枝发芽，夏蝉鸣叫，蟋蟀躲进墙洞，白雪把整个院子都覆盖了，三个姐姐要去外地念书了。妈曾问我，不上学了在家教你行不行？我没敢吱声。现在我确实后悔了，如果当时我没选择去念大学而是在家教你，你今年会不会就22岁了？

去外地念书后就很少回家了，家里剩下你一个人。爸妈很忙，忙着挣钱交三个姐姐的学费，忙着你的药费。于是，你就经常饿一顿饱一顿，冬天冷暖你也不知。

偶尔回家，听妈说，你清晨早早醒来站在我们房间门口，不敲门也不叫，就傻笑的在门口等着。也是，好久不见你会特别开心，会把好吃的东西都塞进我书包里。妈也会抱怨，你的衣服又被谁家小孩子割破了；谁家又忽悠你做苦力了；你又不吃药了……

时常会想，你一定孤独吧！你会跟在一群小孩子后面跑；会站在大人旁边看他们讲话；也会一个人低着头在大街上来回的走……

恍恍惚惚，你都18岁了，偶尔还是犯病，还是抵触吃药，后来你整晚的睡不着，暴力，在这个热闹的世界，一个人活着真的会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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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你最后一个生日吗？就是18岁的那年。五一节学校放假，我拿了5000元的奖学金，100元给你买了蛋糕，你第一次见蛋糕，我开玩笑把上面的小耗子奶油抹在你鼻子上，你不解的看着我再刮下来吃掉，我扭头就哭了。

再次回家是那年十一，我手机上下载了“会说话的汤姆猫”，你对着那只猫一直开心的大喊你的名字，那只猫也喊你的名字，我们咯咯的笑个不停。

隔天爸妈要去镇上买东西刚好送我，你也跟着去了。爸把三轮车停在超市门口，我和妈去旁边的小鞋店给你买鞋子，我好奇妈为啥不让你跟着试鞋子是否合脚，等买回来让你在车上试时我才看见，你的袜子都是破洞，妈说你的脚长得太快。

我坐上车要走了，你眼里都是不舍，妈在一旁安慰你，过两天还回来呢。

有时真的很奇怪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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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坐在火车上，在空间发表了动态“我愿努力坚强，所以求岁月温柔对待我家人”。三天后我陪室友去买手机，结果自己的手机被偷了，手机里有很多你的照片。再后来我给爸打电话问起你和妈，爸总说妈带你去邻居家玩了。

阳历新年，我和你两个姐姐商量好都回家，好不容易能赶在一起团聚的。

下了车天已经黑了，我和你三姐等着爸的三轮车来接，每次爸来接你都要跟着来的，所以看见爸的三轮车时，你三姐开心的喊着你。爸没说话，车上坐的也不是你，而是早一天回家的大姐。我问爸你怎么没来，爸没说话，大姐也没说话，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村东头的杨树林在夜幕下很安静，爸骑着车载着你三个姐姐。走到半路，大姐哭着说，你再也不用受苦了。

冬天了，很冷。大姐一直用帽子遮着脸，你三姐不停的问爸，我应该早就猜到的啊，我应该早就猜到的啊，妈怎么可能在每次打电话时都带着你在邻居家玩呢？

暗淡月光下，我看着一路的杨树和零落的坟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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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妈已经睡下了。我们谁也没哭，大姐说别哭，还有妈呢。

那一晚没睡，第二天叔来家里说几句话走了，爸哭的不成样子，妈骂爸不争气，自己却也哭了。

我求岁月温柔待你，你却走了，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你走时爸妈没告诉我们，三个姐姐都不在你身旁，病魔终究带走了你，你大概是太累了吧。

后来，爸妈就出来打工了，妈说在那个院子里老想你。我三年没回过家了，去年过年回去时，发现左边邻居去世了，右边邻居也搬走了，老院荒芜的长满了杂草。

忘记告诉你了，咱家盖新房子了，就在以前准备给你盖婚房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有次爸喝醉了说要把那块宅基地卖了，妈还和爸吵架来着，妈说，咋就知道你娶不上媳妇呢。

算起来你都走4年了，我在想，龙眼益智，你在那边是不是变聪明了？待会儿我去给你烧点龙眼，以后再见时，希望我还是你二姐，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念书。

附二姐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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