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

暗恋桃花源

                    1

这是我第二次离她这么近，大约10公分，不，是8公分。就这么肩并肩的走在车水马龙的江岸边。江风裹挟着远处的栀子花香涉水而来，似有若无的萦绕在我们周围。嘈杂的人声和广场舞的乐曲都被我一一过滤掉，耳畔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我不敢正大光明的撇过脸去看她，强忍住内心的窃喜，用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昏黄路灯和红色霓虹交相辉映下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心脏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胸口。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硬生生的把我从刚刚的梦境中扯出来，我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撇了一眼调成飞行模式的手机，7点08分，扯过被子蒙住头，继续回味甜蜜的梦境。这是我第7次梦到和她相处，我更加确信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上一次大约是在一周前，梦到和她一起去参加市里一个关于青年党员的学习会议。领导像看穿我心思似的安排了她和我一起。她就坐在我后面，但是我不敢扭过头去与她对视，整整两个小时，我都正襟危坐。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我很认真的在听讲、做笔记，实际上大脑却一直沉浸在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当中高速运转却又无法思考。相比较上一次的梦境，这次的距离更近了一步。只是肩并肩的走着，还是感觉幸福要溢出来了，即使此刻变成一无所有的流浪汉，我也不会因此而沮丧，因为我已经拥有了一切。

“陈默，陈默，你给我出来，出来说清楚。”经过两道门和一床被子的阻隔，张佳又尖又细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又刺耳，就像有人拿着挖耳勺在一下一下刺激着我的鼓膜，将我片刻的愉悦驱散而尽。我长吁一口气，在一声紧似一声的敲门声中，终于妥协了，起身去开了门。

    防盗铁门刚刚开了30度角，张佳就挤开门，撞开了我的肩膀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径直坐到我的单人沙发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金刚怒目般地瞪着我。我揉着惺忪睡眼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等待着她先发制人的歇斯底里。她厌恶地对我说道：“你不需要给我解释一下吗？一条微信就想跟我分手，打你电话，你还给我关机。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死乞白赖要跟我处对象的。这几个月里，我可是尽心尽力的对你，费尽心机地讨好你的父母和朋友，你现在说分手就分手，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我默默地低下头，不敢看她。虽然她的话有一半我不太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辜负了她，我是个坏男人。我拼命地向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什么好狡辩的，要打要骂随你。我不是有了小三，也不是嫌你不好，只是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希望你理解。”

我的道歉并没有让她好受一点点，她略带哭腔地说道：“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谈了还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家甩了，我怎么面对介绍人，怎么面对我的父母”。我面色凝重向她解释道：“我会跟刘阿姨讲，是我配不上你，是我被你甩了，反正错全在我，我会一一向他们解释。”听了我这番话，她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但仍然是气鼓鼓的。

在之后的一刻钟里我使出浑身解数让她明白我本来就是个混蛋，就算以后她跟了我也不见得会有好日子过。张佳的气势在我的唾液横飞中一点点弱下去，从刚进门的泼妇骂街变成现在委屈巴拉的小女生。我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了，递给她一包心相印纸巾，极力安抚好她的情绪，才把她送到楼下的的士上，郑重地跟她说了再见。

送走张佳，我站在马路牙子上，轻闭双眸，想要感受一下清晨的朝阳和穿梭在建筑物中污浊的风，却被疾驰而过货车喷了一脸汽车尾气。我和张佳的关系在尾气中宣告结束了。

                          2

关于我和张佳的关系我不愿称之为恋爱，而一直定义为处对象。在认识她之前我从来没有恋爱过，也从来没有春心萌动的感觉，以为那都是肥皂剧里欺骗无知少女的把戏。说白了就是两个寂寞的人找个由头相互取暖，对于向来内心稳重，从容不迫的我来说，这种点缀无疑会成为累赘，不如目标明确直接过渡到婚姻，而婚姻左不过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凑合着过日子，日久生情。

大约是在两个月前，刘阿姨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小陈，我给你介绍一个对象怎么样，各方面都不错。你的大致情况她也了解，对你挺感兴趣的”说着翻出手机相册给我看了张佳的照片。出于礼貌，我匆匆一瞥，便点头答应了，随后张阿姨便把张佳的微信号给了我。

我一直没主动联系她，后来还是张佳先联系的我，约我出来见了面。挺热情的一姑娘，也不做作，直来直去的和我谈论工资状况。她虽然相貌平平，但家世不错，工作不错，人也靠谱，理所应当的具备成为一名妻子的优秀条件，所以我含蓄地表达了可以继续了解的意愿。

倒是张佳，从认识我开始就对我表示出了好感，之后又三番五次约我见面。我既不主动，也不拒绝，所以一来二去便暧昧不清的处起对象。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两个无聊的人聚在一起干一些无聊的事情，让彼此看起来不那么无聊。这应该是处对象的必经之路，所以我默默忍受着，希望有一天会由忍受转变为享受。

起初我很笃定张佳之所以答应跟我处对象也是因为我有个稳定的公务员工作，父母均为国企职工，有自己的房子和车子，符合他未来丈夫的人设。但分手的时候，看她如此伤心，我便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这样讲话可能有点渣，但我还是要说。女人确实比男人感性，更容易日久生情。只可惜，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我对张佳的情愫还没生出来。

                          3

其实如果不是遇见她，我估计我这辈子也体会不到恋的滋味，体会不到这滋味我也就不会草率的和张佳提出分手。但这一切又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她甚至不知道我如此暗恋着她。

遇见她，就像我在高楼大厦，钢筋水泥，PM2.5里行走许多年，突然碰到一片桃花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令我沉醉不知归路。

她是新调到我们单位的科员，比我大3岁，第一次见面，是新人介绍会。自我介绍简短有力，不卑不亢，完全秒杀和她一起来的刚毕业的小姑娘。这也难怪，毕竟已经在机关单位摸爬滚打几年了。我不记得她穿了什么衣服，甚至过后连她的脸我也记不太清了，这就是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的全部印象。

那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她的？似乎说不太清楚，可能我和她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一次情感上的累加。爱情本来就是模棱两可，混沌不清的。

记得有一次领导派她督促大家填报网上的个人廉政信息，而我因为之前出差，没有参加关于如何填报这个信息的会议，所以很多地方都拿不准，她便好心的来指导我。我坐在电脑桌前，她就站在我身后，当她弯下腰来，凑到我的旁边，用手指着电脑屏幕告诉我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时，有一缕长发垂了下来，拂过我的右脸，垂到我的肩上。我的脸瞬间像过电一样，有一阵苏苏麻麻的感觉，波及到心里也有点痒痒的。接着便闻到一股丝丝缕缕的蓝风铃的味道，又或许真的只是西瓜味，我不太确信。但那一刻我的心悸动了，20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为了一个女人连续狂跳了3声才渐渐安分下来。

此后我见到她都有一丁点不自在，但她似乎全然不知。我也就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去在意她。

分水岭似的事件应该是上次单位组织的三八活动，在一个小岛上露天地进行厨艺大比拼。7个人一个小组，一组一口大锅灶，根据食材随意发挥。我刚好和她在一个小组。她洗菜择菜炒菜，忙的不亦乐乎。我默默地蹲在一旁劈柴，正当我起身准备退到旁边休息一下时，她笑脸相迎从洗水池向我款款走来，我一脸茫然又心跳加速地看着她站定在我面前，笑靥如花。缓缓抬起右手，举到我的脸上，轻轻地用她的大拇指的指腹摩擦过我的左脸，温热湿润的软指划过我的脸颊留下热辣辣的触感，我的脸部一阵痉挛，局促不安地看着她。她嘴角上扬，颧骨上升，伸出大拇指努努嘴示意我看上面的黑色烟灰，嗔怪到：“怎么还像个孩子，把木柴上的烟灰蹭到了脸上都不知道，我帮你擦掉了。”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句谢谢，感觉整张脸都火烧火燎的，便假装上卫生间，躲避开众人的目光。

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情绪久久难平，我感觉自己快要融化成一滩水了，一滩快要沸腾的水。她温柔的语气，她撩拨人的动作，她娴熟的厨艺，无一不让我为之沸腾。掬了一大捧水扬到脸上，才慢慢清醒一点。默默回到人群当中，我忍不住不去注意她，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引起我内心的巨大波动。

以前我总觉得能天天开心都是没心没肺的人。生活就是为了生存而活着，平平淡淡才是真，也几乎没有什么能激起我内心的波澜。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见到她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从额头到指尖，再也没有比她更美好的事物。从她嘴里吐出的我的名字陈默，成了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只要一看到她，我的嘴角便抑制不住的往上扬。上班对我来说，成了上天的恩赐，我元气十足地去迎接每一天的朝阳，无比虔诚的送走每一片晚霞。从来也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让人这么快乐。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误入一片桃花源，红树青山斜阳古道，桃花流水福地洞天。每一天的心情都像飘落的桃花一样轻盈，生活再也不是简单的重复。就算孤单寂寞，只要想一想她，就会觉得这孤独的时光也有些可爱了。

                        4

自从我发现自己开始暗恋她时，我就知道不能和张佳再这样耗下去了。就像从没吃过糖的小孩，你骗她花生就是糖，她会吃的津津有味，一旦哪天他品尝到了真正的糖果，会觉得花生再也难以下咽。我不想委屈了张佳，深知这辈子也不会对张佳有那种心动的感觉。毫不犹豫的向张佳提出分手，希望有一天她也会遇到了那个她一见就会笑的人，那时她应该会庆幸当初没有和我不明不白地走下去吧。

我不打算向她表白，因为我知道表白也是枉然。她已经结婚了，并且老公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奈何感情根本不受我控制，总是信马由缰的随意奔驰，尽管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去喜欢一个有夫之妇，但爱情就是爱情啊，不是信息配对那么简单。我不后悔暗恋她，因为光是看她一眼，我就已经觉得幸福了。

其实偶尔也有情绪泛滥，崩溃到想哭的时候。那一刻就特别希望占有她，希望她就在我身边，希望她温柔地喊出我的名字，希望她对着我笑。发现这一切都不可能的时候，就会沮丧。但这都是暂时的，一旦次日清晨看到她伏案工作的身影，所有的失落都会一扫而空，而我又步入了那片桃花源。幼童牵牛饮，嫩唱儿歌谣，农人扛把锄，闲落除青草，所有人都对我笑，我自己也笑，笑得花枝乱颤，月上柳梢头。

如果你没有心甘情愿为一个人付出，并且乐此不疲的经历你就不能来评判我。那种感觉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糟，反而会让你有了归属感。就算去了再遥远的地方，我也知道心就在这。也不用到处去寻找，爱就在着这儿。我随时随地都能进入那片桃花源，驱散我的疲惫，赶走我的悲伤。即使知道她不会到我身边来，但我还是在等。等到晴朗变成下雨，下雨又化为雾天。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纵然相思入骨，纵然万劫不复，我也待你眉眼如初，岁月如故。只要我不要求她对我做出回应，暗恋的每一天我都身处桃花源。你不要悄悄说我真傻，其实不懂我的你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