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烟雨只为情留
楚国景帝弘道二十五年,顾琅领私兵破楚都城,太子陆祈率十万兵马出逃南疆,妖妃林氏殉城而亡,景帝自焚于承德殿,皇后顾氏为守楚国气节投井自尽。楚国百年基业至此凋敝。
皇宫中的御河弥漫着浓烈的腥味,一片殷红。叛军杀进来了,杀杀打打的哀嚎充斥在我耳边,我听到了地狱漫出的恶灵的索命声,折在我手上的冤魂向我追讨着。
我立在井边,望着水中那一张十几年如初的容颜,从落魄农女到母仪天下,如今想来只觉得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顾妤,妤,美称也。
爹爹说是族长夫人亲自为我定了这个名字。
别人都说这是族长对我寄予厚望,族中的人个个眼红,因为这个名字意味着新生和权势。
可我从未因这个名字欢喜过。
顾家是百年世家,枝繁叶茂,根本顾及不到我们这些边远的旁支,我们依旧要为了生计整日劳作,四处奔波。
“懒丫头,赶紧干活,把菜摘了,把水打了,滚去屋外劈柴。”
“娘,我刚刚又瞧见顾妤偷吃东西呢。”
这个身材臃肿,话语刻薄的女人就是我的后母周氏,言语中针对我的小女孩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顾阿念。
“死丫头真是不懂事,不干活还成日想着偷吃,今天的柴劈不完不准吃饭。”
“知道了,娘。”我有气无力道。
“你这副无精打采的样给谁看,也想学着狐狸精勾引人还是想让周围邻居认为我对你不好,我管你一日三餐到头来还成了我虐待你?”周氏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地上,她手中举着木板子。
“娘,我作证!我昨日还看她向王奶奶诉苦,我还看到她掉了好多滴眼泪呢,楚楚可怜的,矫情。”
听到阿念这么说,我急忙垂下头颤颤巍巍地认错,在这个家里我没有申辩的权利。“女儿不敢……因昨日是生母祭日,才伤怀了一阵。”
“娘,我想吃糖,您不是说给我买吗?”阿念娇矜的冲周氏撒着娇,
“别装聋作哑,你妹妹想吃糖,你这个做姐姐的就是个废物,赚不到钱,还吃白食。都跟你爹说了多少回了,镇上有大户人家收丫鬟,你卖进去不仅省了份口粮每月的例钱还可贴补家用。你爹非是不同意,真是老糊涂。”
“娘,等爹爹回来,咱们就说顾妤自愿卖身,卖了她我就有糖吃了,哈哈哈哈。”多么肆无忌惮的笑声,阿念的拳头捶打在我身上,我麻木的承受着。
我挺羡慕她的。
“我们阿念最听话了,这几日我和你爹爹提提,卖了这个碍眼的死丫头。”
周氏抱起阿念,嫌恶的吐了两口唾沫到我脸上,方才罢休。
我默默起身去了屋外劈柴,周氏今天难得的没有打我,我应该庆幸的。
转眼到了晌午,日头正毒,不一会儿我就汗流浃背,今日还没有进食,我饿得头晕脚软直打旋。太阳晃得我睁不开眼,拾柴火时,不小心被木屑刺伤手。
阿念在一旁玩水,见状瞪了我一眼,“哎呦,大小姐真是娇养,娘,顾妤又故意偷懒了。”
“阿念,我没想偷懒。”吃力的把木柴抱到门前,我撇了她一眼。
阿念突然咧着嘴凶巴巴的朝我走过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爹爹昨日夜里偷偷塞给你几块糖,你就是惯会装可怜。贱人!”
“阿念,不要老欺负你姐姐。诶?妤儿手上怎得流血了,快进屋包扎。”
这个关心我的人就是我的爹爹,不过他也不好多管些什么,周氏在他最困苦的时候嫁给他,于他有恩。
“哼!”阿念气鼓鼓地跑到了周氏身后,恶狠狠地盯着我。
“娃他爹,怎得今日回来的如此早?木材都买完了?”
“今日运气不错,楼下酒楼全包了,你先给妤儿包扎下伤口吧。”
她扯过我的手,“这点小伤用不着包扎,给我干活去。”
“让妤儿歇歇。”父亲有些卑微的朝周氏说着这句话。
“她歇着,谁劈柴,做饭不要烧柴呀!明日不卖木材了!都不干活,等着喝西北风呀!”
“阿念也大了,可以帮帮妤儿。”爹爹试图和周氏讲道理,但我知道一定徒劳。
“顾妤是你亲女儿,阿念就不是了?谁生的谁疼,你舍不得顾妤干活,那我就带着阿念回娘家,到时饿死的又不是我们。”
周氏扛起扫帚,一副随时干架的架势,每日周氏骂骂咧咧的声音都成了我家的风景,我厌烦极了,却无可奈何。
“爹爹,你不喜欢我吗,我哪里不听话,你只喜欢姐姐不是吗?”阿念坐在地上泫然若泣的指着我,眼神中是满满的敌意,那种感觉是恨不得将我立刻粉身碎骨。
我后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
“唉……当我没说。”爹爹无奈的长谈一声,到院子里帮我劈柴。
“妤儿,委屈你了。”
“不委屈,爹爹腿脚不便又外出辛苦,赶紧回屋休息吧。我这边一会就忙完了。”
爹爹哀叹一声,驼着身子进了屋。
我的耳边真是片刻清静不得,周氏歇斯底里的吼声又传了出来,爹爹和她的争吵大有要愈演愈烈的样子,我捂住了耳朵表情挣扎。
“又去看那死丫头,你心疼她就是跟我作对,不如听我的主意将她卖到大户人家,有钱人家的丫鬟吃穿不愁,没准还能做个姨娘啥的。”
“我舍不得孩子为奴为婢伺候别人一辈子,我还能干活,有我一天就饿不到你们。”
“嘴上说的好听,靠你,阿念的嫁妆都没着落。”
…… ……
……
晚霞满天,落日熔金。
我终于吃上了饭。
“吃完饭后,把你爹的衣服缝补好,再给你妹妹做件新衣裳,不做完不许休息。”
“阿念没衣服穿?再说你个当娘的不会做吗?”
“呦呵,我还使唤不动你闺女了,不就是让她干点活吗,你们父女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贴嫁妆钱买的。”
“卖的木材钱不是都给你了吗?”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这点钱要用来还债,去年你摔断腿医药费一直欠着,不用还吗?”
“娘,我吃完了,这就收拾碗筷,做针线活。”
我知道是周氏卖掉我的想法没有得逞,所以在撒气,爹爹争不过周氏,我若是再吵,以后更没了安生。
我真得很喜欢深夜,没了白日的闹心,一个人想着过往曾欢愉的时刻,渐渐湿了眼眶。
过道的灯突然亮了,爹爹突然走了进来。
“天都暗了,妤儿快快歇了吧。”
“爹爹不要担心,我把阿念的衣服做好就歇下。”
爹爹坐下又叹起了气,“都是爹爹不中用,妤儿呀,你想不想……想不想去京城。族里来信,说太后和皇后欲在族中挑选适龄女子,为太子继妃。”爹爹说着拿出一封开封的信,展在烛光下,“族中直系并无适龄女子,欲在旁支中寻一位贤淑女子,咱们这一支只有你与阿念合适,族里规定每个旁支只能送一人去京城,吾儿聪颖,若是被太后相中那便是凰命。”
我眼睛中放了光,“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自然是,爹爹已经为你打点好路上的一切,到了顾府也不必害怕,你娘亲在顾府当丫鬟时救过族长夫人,她必会对你多加照拂。”信被爹爹收起来交到我手中,他背过手走了出去,“去了顾府,人放机灵点,就是没被太后相中,要是得到族长夫人的青睐就在京城,也是一番造化。”
“多谢爹爹为女儿谋划出路。”
“唉,你娘去的早,不然向你这般大的孩子哪会因干活双手满是老茧。”
“不碍事的,爹爹。”
烛火微微晃动着,烛光打在我脸上,我的笑一定很畸形,这是我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脚边的绊脚石我一个都不留。
几日后,京城果然派了人来接我。
“也不知这家的闺女走了什么狗屎运,夫人竟要我亲自前来接人。”
在院中就听见了来人的声音,爹爹丢下劈柴的斧子急忙去迎。
“刘管事,怎么是您来了,快进去歇歇吧。”父亲猫着腰卑微的讨好着,脸上堆砌的笑容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刘管事满脸嫌弃的摆手推辞,“我就不进去了,明日一早安排马车接人,有事去悦来客栈找我。”
爹爹扯了钱袋谄媚地奉上,“一点小钱不成敬意。”
蚁民的性命还不如大户人家有些势力的奴才值钱,往往他们的暗中操作就轻易改变了我们的命运。不求美言,只望莫要落井下石。
刘管事拿了钱在手里颠了颠,“算你会来事,放心吧,夫人对你女儿看重着呢,说不得就一步登天有了造化。”
“借您吉言,刘管事慢走。”
我和父亲点头哈腰送走了刘管事,长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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