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丽第一次交谈是在一个深秋的午后。
那时秋风渐凉,好在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我端着她点的咖啡,一起来到室外圆桌边,在她对面坐下。太阳已经偏南,阳光正好直射在我的脸上,耀得我睁不开眼。
“坐我这边来吧!”她见我眯眼,马上就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将自己的拎包挪走,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我坐在她身侧,转头间突然注意到,仅长我几岁的她,头发间夹杂着不少银丝。我不由得一怔,疑问的话语在心头,却终究没有唐突地问出口。
我们曾因为共同的朋友——她的室友琪,而打过一两次照面,这次是为交换办理签证的信息而首次相约。大抵因为他乡遇同胞分外亲切,加之两人话语投机,性格合拍,聊到后面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彼此远赴重洋的这些年。
温暖的阳光如母亲的大手抚摸着我们的后背,一起听她娓娓道来这些年的经历。
几年前,丽和她的丈夫一起赴美攻读博士学位,一年前搬来麻州,作为博士后继续进行生物方向的科学研究。一对相爱的夫妻,相互陪伴,共同追求人生价值,大概可以算得新世纪版的童话故事。
可世事并不总是如愿。他们调理身体、备孕多年都没有结果。搬来麻州以后,转而开始尝试借助试管婴儿技术怀孕。
“我已经进行两次取卵,四次胚胎移植,可惜还是没能怀上。”她笑着说这些的时候,云淡风轻,一如秋日长空。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我想起来另一位在保胎的好友,臀部与肚皮早已针眼遍布,苦不堪言。好友保胎尚且如此,多次进入手术室,一次次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更不得不经历希望落空的反复折磨的丽,该有多么不易。这笑容里究竟苦涩更多,还是豁达更多,我一时间竟然辨不清楚。
“疼吗?”我脱口而出。
她笑得眉眼弯弯,说“好疼啊,真的好疼”的时候,仿佛笑意承受不住,轻轻地捂住了心口。
口中的咖啡浓香,却弥漫着苦涩——宛如她的人生。看着眼前的她,泛白的发,粗糙的脸,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只有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盛满许多星光。
三点一到,她准备告别离开,“抱歉我得去教会了,下次再聊。”
“教会?”我很疑惑,礼拜时间不是周日上午嘛。
“对,要去接孩子们放学了。”她把手中的纸杯处理好放入可回收垃圾箱,“是教区的孩子们,下午放学早,家长还没下班,我们会把他们从附近学校接到教会,吃下午茶,自习,玩耍,等他们爸妈傍晚来接。”说起这话,她神采奕奕,喜悦满满,仿佛要去接自己的孩子一样。
分别后,我停在原地,看她沿着马路离开,久久没有挪步。
不过一个小时的交谈,那个曾经陌生到记不住名字的面孔,已经在我心间留下深刻的烙印。人与人的相识是很奇妙的,也许你认识很多人经年之久仍旧陌生,也许会像我一样,在人生旅途上遇到一朵野玫瑰,不由自主地被她坚韧的美丽所吸引,在短暂的相会中从陌生走向熟悉。
我心疼她一次次地经历希望与失望,欣慰她身后有永远在支撑的丈夫和家人,钦佩她的勇敢乐观以及对他人赤诚的爱与奉献,更希望她能早日收获幸福的果实。
但愿她走的这条路早日抵达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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