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厨房里住着一个鬼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悲伤而又遥远的地方，有着坚硬黑色石头堆成的连绵的群山。日落时，山顶上有朵神奇的玫瑰每晚开放，摘下它的人都会长生不老，但没人胆敢接近它，因为它的刺满是剧毒。人们说着他们如何恐惧死亡，还有痛苦，但从来不谈希望，希望拥有不死之身。每一天，玫瑰都会凋谢，它无法向任何人传送它的神赐，被人遗忘，独自凋零在那寒冷黑暗的山顶，永远孤独，直到时间尽头。”——《潘神的迷宫》

小时候总会做一些奇幻的梦，尽管它们都太不可思议，但有些，我至今信以为真。

有一个梦，大概在我12岁之前，至少梦了两次。

在姥姥家的老房子里，有一个小厨房，打开厨房门就是灶台和水池。但在梦里，当我推开厨房门，却是一个陌生的、黑暗的世界，向前走有一个河塘，再沿着河塘的台阶向下走去，会突然跳出一个有着人形的笑面鬼。我吓得往回跑，他不急不缓地在后边追，我赶紧开门回到屋子里，就又是亮着温暖灯光的姥姥家了。

后来姥姥搬了家，我再也没做过这个梦，但我仍然记得姥姥的厨房里住着一个鬼。

还有一个梦，在我小时候梦了两次。

我仿佛还是一个婴儿，抱着火箭一样的飞行器在宇宙中飞行，火箭瞬间加速，我抓不住它，便哭着向后方坠落下去，直到哭着从梦中惊醒。

我以为那坠落的方向就是地球，而我来自宇宙。

随着岁月流逝，我在人间长大成人，而这些不可思议的梦却越来越少，每晚闭上眼睛，浮现在脑海中的常常是欲望，是得失……再也没有了每天上班路上经过小区幼儿园时听到的那最纯真的欢声笑语。

其实我们都是《潘神的迷宫》中那个来自地下、迷失在人间的公主和王子，被阳光灼瞎了双眼、抹去了记忆，忘却了自己是谁、来自何方，渐渐染上俗世的疾病和痛苦，最终死去。

但在我们被世间的机巧和虚伪蒙蔽之前，本性尚存，我相信所有人只要能在纷繁、功利的人丛中，保留一颗纯真之心，一定能回到属于我们的地下王国。

而实际上，我看到了许多已经丧失本性的人，更可怕的是，当我靠近他们时，他们就会攻击我。

这些人大多都是中老年人。在我小时，他们见到我时并不关心我是否快乐，却总是询问我的成绩和学校；当我工作了，他们最想知道的是我的工资有多少，是我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买房子。

我去净寺看佛陀买门票的时候，前边的大妈插队抢在了外国朋友的前边，外国朋友只能无奈地摇头；后边的大妈想挤在我前面，我没让过她，她就直说“让我先买好吗？”我说“你排队吧。”

在公司因为说了一句实话，而被老板大骂，朋友告诉我说你要学会“虚伪”，我说那我宁可挨骂。

老子说：圣人皆孩之。可两千多年过去，那朵开在山顶的玫瑰，依旧随着不可计数的俗人的生死而开放和凋谢，少有人敢去采摘。

我想穿过那片沾满鲜血的毒刺撷取一朵，祭奠圣人，可每当我拦住一个路人询问是否愿意与我同行时，得到的回复总是意思相近的两个词：天真、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