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夏目若安
“唐静蓉,现在交代一下你杀死你一家人四口人的经过……”
我家四口人全死了,一个被刀砍死的,其他三个被耗子药毒死的。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一直到我17岁才实施这个计划。
不配如果你问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不应该救了我爷爷一命。如果当年没有救他,那么我也不会双手沾满了至亲之人的血。
我时常想如果不是他一步步紧逼,我想我不会从10多岁开始就想毒死他,也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不配我的爷爷很不喜欢我,在我出生发现我是个女孩的时候要把我扔进茅坑里。那个坑淹死了我好几个姑姑。
小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不喜欢,只是觉得爷爷对我和弟弟的态度不一样。
当然,这不是我杀他的原因。
8岁时我开始上小学。父母在外地做生意把弟弟也带去了,只剩下我和爷爷在老家。
那天是和平时一样的天气。早晨起床我伸头到爷爷的房间看见爷爷还在睡觉,平时这个时候他早起来放牛了。带着疑惑我走进爷爷的房间里,这一看吓的我不知所措:爷爷的嘴巴歪了,口水还顺着歪了的嘴巴不停的往下流,我试着跟爷爷说话,他却只能支支吾吾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词。
我害怕极了,怕爷爷会死在屋里。我想着应该去找人打电话给爸爸妈妈。清晨很多的邻居还未起床,我一家家的敲门,一遍遍问着本村的人:“我大娘,你有没有我爸妈的号码,我爷爷嘴歪了,还不能讲话了”、“我哥,你有我爸妈号码吗?我爷爷不行了”……
“没有”、“你到别人家问问”。在问到第5家的时候,我终于在一个邻居家要了父母的号码。可我家和他家却没电话,我又跑到村里有电话的人家去敲门……
那年,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爷爷就死了。多年后我想就是因为救了爷爷,却害了全家其他人的命。当真是应了那句话:“阎王让你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 ”。阎王要收他,被我阻止了,所以他的存活才会给我带来一辈子的灾难。
没残废之前爷爷和妈妈是死对头,爷爷脾气火爆还经常打妈妈。而现在他身体残疾不能再打人了,嘴巴里说出肮脏的话语却可以杀死人。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就是来自他人的恶言恶语。
瘫痪后的爷爷和父母生活在了一起。因为爷爷爱骂人,母亲一气之下外出务工了。
母亲去打工后,爷爷就天天骂我。
后来经过治疗,爷爷可以走路了。可以走路后的爷爷经常莫名其妙的骂我,比如我在写作业,他让我给他倒杯水,我没听见,他就骂我:“骚b,小骚货,臭婊子,让你给我倒杯水都不行。”
第一次听爷爷骂我臭婊子、骚货,我想撕烂他那张嘴。一股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愤怒,让我想给他几巴掌。
之后很小的问题,比如让我洗碗,我说等会洗,他又开始骂我:“你个臭婊子,像你这样懒的以后嫁人了要被公婆打死的 。”
“谁敢动我一个指头试试,别说公婆了,就是老公动我一下我都会拿刀砍死他。”我从来不知道残忍、冷酷是什么,可能普通人听见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这么说心里会一惊。可我从小就看见母亲拿刀砍父亲、砍爷爷、砍和她吵架的人。我真不觉得砍人是多大的事。
“骚x,打不死你,你敢砍人家。你个臭婊子跟你妈一路货色,早晚被婆家人打死!你个贱货浪蹄子……”
爷爷越骂越难听,而我拳头攥的紧紧的,只想让他闭嘴。骚、贱、浪、臭、婊子、x怎么难听怎么骂。
“闭嘴!你有个长辈的样子吗?哪有长辈这么骂晚辈的?”我怒吼着想让他停止辱骂。
“啪”一个拐棍甩过来,重重的砸在我的脸上,打的血顺着嘴巴往外流。
也许,那个时候就注定我的性格是阴暗的了。
不配12岁几个同学到我家里玩,其中有三个是男孩。有一个男孩说:“我好渴。”说着他准备去喝凉水。
我心想同学来我家怎么可以让人家喝凉水,于是赶紧拦着:“我给你倒杯茶。”就这一杯茶,激起了我内心深处一直潜藏的恶魔。
爷爷看见我倒茶,开口就骂:“臭不要脸,还倒茶给人家喝。不要逼脸,你知不知道害臊,还把男孩往家带,臭婊子,不要脸的骚货,你懂不懂矜持?浪货……”
那个男同学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张大嘴巴呆呆的看着我。仿佛在问我应该怎么办。
12岁已经知道什么是自尊和面子了。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我气的身体颤抖,双手紧紧握拳,想让受伤的痛来缓解心底怒火:“闭嘴!他是我同学!”
“什么同学哪?小男孩不要跟小丫头鬼混到一起,你妈怎么教你的?要不要脸?还有其他小丫头也是的,你们都不要脸,跟男孩混到一起去,跟婊子有什么区别?”
那天,我真想从来没来过这个世上。那天,我真希望当初一出世就被他扔进茅坑淹死,和我的那些姑姑的尸体为伴,与蛆为伍,我都不要活在这种家庭里。那一次我比任何一次都想傻了他,再自杀。
再后来,爷爷更加嚣张的无法无天,见到家人就骂,见到家人就打。他的手像蒲扇那么大,一巴掌打的人脑袋嗡嗡直响,两眼发黑。
我无数次的想杀死他,可终究念及最后一点血缘。
一转眼我17了。没有人敢跟我做朋友,都知道我爷爷蛮横无力,我的学生时代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在爷爷的打骂中母亲一直在外打工,父亲每天都泡在麻将桌上。天一亮出去,夜里回来。
我无数次的请求父亲把爷爷送到养老院去,他再打骂下去我就要疯了,父亲总告诉我:“你忍一忍。”可是父亲不知道,沉默的蝎子比咆哮的狮子更可怕,忍无可忍时,恩断义绝日。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爷爷打了我。起因很简单,和每一次打我一样,都是很小的事情。中午吃饭前他让我去买袋盐,我去厨房看了一下,盐还够吃两天:“我下午上学时顺便去买,晚上带回来。”
因为没有立马去卖盐,他又把我骂了一顿,他的声音很嘹亮,几条街都听的见。骚货贱货的声音飘荡在天空,经久不衰……
我怒气冲冲的把饭碗一摔,夺门而去。因为他的辱骂,我经常不吃饭。在那样的骂声中我想没几个人有吃饭的心情。
晚上回到家,他拿起棍子对我就是一通打。夏天的衣服穿的很单薄,每一棍下去都让我皮开肉绽,每一棍都打碎我的自尊与骄傲,而我始终扬起高贵的头颅。
许久后,他累的气喘吁吁,终于罢手了:“滚!不要来家,我看你倔到什么时候!”
我从来都不怕别人威胁我。不回来就不回来!我宁可去流浪也不要没尊严的活着,任人打骂。就因为那个人是长辈,他的错也成了对,你的反抗只能被冠以不懂事,不孝顺的罪名,就连亲生父母也只能告诉你:“他再怎么说是长辈,你忍一忍”。
路过麻将馆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在里面醉生梦死。夏天的蚊子很多,无论我如何用力的去拍打,也只能被一口接一口的咬着。我自然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我没有一个朋友,身上也没有钱,不可能找到睡觉的地方。且不说睡觉,就是连一个站一会的地方都被蚊子占领了。
从早晨到晚上,没吃一口饭。我感觉身体有点发飘。无家可归就只能像流浪狗沿着公路漫无目的的瞎逛着。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瞎逛?”顺着声音望去,是学校里的一个学长。早已经不上学了,而他之所以认识我,也是爷爷的功劳。
上次我被骂后拿着父亲给的钱,跑进了游戏厅。听说,不开心的时候玩游戏可以转移情绪。交了钱才发现我就一个游戏白痴,这么多键,到底该按哪一个?
“按这个键,再然后……”做在我旁边的是贤,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很多同学都觉得贤很酷,而他的小弟也有很多。只是没想到这样的贤,竟然会教我玩游戏。
“这边都是男孩子,你一个女孩子少来为好噢 。”临分别时贤跟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想到被这次赶出家门又遇见了贤。每次倒霉时好像都能遇见他:“我被爷爷赶出来了。不准我回家 。我只能在外面瞎逛到天亮。”
“我请你上网去吧。我正好准备去网吧。瞎逛一夜可不是什么好注意。”
反正没地方可以去,就跟着学长来到了网吧。也是那一夜,我杀人的念头从来没有如此的疯狂过。
如所有人所想,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孩大晚上在外面瞎逛,遇见了一个自以为很好的学长……一只脚迈进了地狱由不自知……
不配警察进来的时候,我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满爷爷血的衣服。看着饭桌上倒着的爸爸妈妈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再也不用承受无端的辱骂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我赶出家门了,再也不用被小伙伴当猴一样看了……
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爷爷、爸妈、弟弟一家四口的人命换来了我在监狱里无期的居住权。
那天,从陌生的房间里醒来我就知道自己真的成了爷爷口中的“婊子货”。
那天,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没有人关心我一夜未归发生了什么,甚至我的父亲从麻将桌上下来看见我还说了句:“几点了,还不去上学?”根本没有发现我的衣衫不整,我的沧桑憔悴……
而爷爷更是一点没觉得自己错,看见我破口大骂:“婊子货,臭婊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讲你两句晚上就不来家睡了。你这个臭婊子以后嫁不出去……”
破天荒的这一次我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他说的没错,现在的我就是一个臭婊子。而这一切拜他所赐。
既然我在地狱里,那么大家一起下地狱好了。
我电话通知了母亲回家,早早的做了一桌子饭菜。在爷爷喝水的杯子里加入了大量的安眠药。把耗子药掺进了父母的菜里。
看着我的家人端起来饭碗时,我想过要阻止他们。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啊,我们身上流着一样鲜红的血液啊,如果他们吃下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按住了弟弟夹菜的手,他不满的说:“你干嘛不给我夹菜。”
我真想过放了他们,也放了自己。可这时父亲的电话坚定了我要杀死他们的决心:“小唐赶紧来打麻将,三缺一就差你了。”
父亲慌着说:“好好,我一时就吃过了。我马上去。”
我看向母亲,希望她可以看出我今天的不同,然而令我失望的是她只是冷漠的责备我不懂事:“好好的打我电话让我回来干嘛?”
我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我给弟弟夹了很多菜:“来,多吃点。以后姐就不做饭了。”
看着他们都倒在了饭桌上,我拿起了切菜的那刀向着爷爷的房间走去:“都死了,你也下去陪他们吧!天天骂我婊子货,这下如你所愿了!”
一刀又一刀,献血染红了我的衣衫,喷薄在了我的脸上,流进了我的心底里。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在疯狂的砍杀中,心里竟带着一丝解脱的快感……终于,大家都解脱了。
又有人来采访我了,我不记得这是多少个人了。我想着监狱外面唐静荣这三个字一定是火爆全国了,这一切都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就是想所谓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唐静荣,你可以说说杀害你一家四口的动机吗?”一个记者把镜头对准我,我看着他,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
我笑了,这笑容像开在冥间的彼岸花,绚烂中让人心惊胆战:“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为人父母,做人长辈。因为有的人,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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