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为何还会如此恼火，不能自已。”
——萧荻
文/怀山若水
1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冷冽的夜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撩拨着案头的烛火，明灭不定。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丈夫焦躁的脚步终于缓了下来，“可……可我只要一想到令狐启那张脸，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呀！再说，归雁关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我爹戎马一生的地方，是他老人家带着我誓师出征的地方。如今他身死异乡，尸骨未存，王廷却要我在那个地方铺上红地毯，给仇人陪笑脸，甚至还要我行礼作揖，你说这……让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能做得到呢！”
“做不到也得做啊，”萧荻起身挨到丈夫身旁，轻轻握住他如铁般攥紧的拳头，“你常说你爹是个英雄，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如今在我眼里，你也是个英雄。我想你这么做，他老人家一定能理解的。夫君，听我一句劝，忍一忍吧，为了孩子和我，也为了将来能替你爹报仇，你能做到的，也必须做到！”
丈夫沉默良久，终于微微点头，只是两只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
唉，也真是难为他了，萧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打起精神，微笑道：“好了，既然不高兴的事情说完了，那咱们就聊点高兴的吧。”
“平白无故的，哪来什么高兴事。”丈夫嘟哝着坐下来。
“眼前不就有一桩吗？”萧荻挨到丈夫身后，轻轻为他揉起肩膀。
“眼前？你不会说是和亲的事吧。就这破事，我可高兴不起来。”
“当然不是啦，这和亲是人家抚国公代替王上嫁女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说的高兴事呀，指的是《好逑榜》。”
“《好逑榜》？”司马世弋一愣，随之苦笑起来，“那是太子娶老婆，更没你什么事了，你跟着瞎高兴什么呀！”
这家伙有时候怎么就这么木讷呢，萧荻没好气地朝着丈夫的背影白了一眼，“真的跟我没关系吗？”
丈夫不解地回头望望，随即愣了半晌，突然猛地直起身子问道：“你不会是想……”
萧荻含笑点头。
2
“夫人，那可是去应选太子妃，你没搞错吧？”丈夫瞪大了眼睛，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活见了鬼。
“我当然没搞错，我就是想送怀玦去应选。你想啊，就凭咱们家怀玦的模样和聪明劲儿，怎么着也有个七八成的胜算吧，你说呢？”萧荻掰着手指头，一幅遐思无限的模样。
“可她的脾气比王上还大！”丈夫嚷了起来。
“那还不是随你！”萧荻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行了，夫人，”丈夫摆摆手，“这事儿你就别做梦了。抛开应选的诸侯之女有多少才女佳人先不说，就光是咱家的这个身份和历朝留下来的规矩，你的怀玦也迈不过太子宫的那道门槛啊。”
“那可不一定！”
“什么意思？”
“哼，亏你还是一州的守护大臣呢，消息闭塞得连我这个女人都不如。”萧荻戳了一下丈夫的脑袋，转到他身前，正色道：“这两天我可听人说了，王廷这次的《好逑榜》要破前朝的规矩，非但不再按照老的族制旗阶发榜，而且还要让外族的人都参加呢。也就是说，你虽然不是司马家的家主之子，可你的女儿却和家主的嫡女、嫡孙女一样，都能迈过太子宫的那道门槛啦。”
“当真？”
“当然，”萧荻重重点头，“我是昨天听我二哥钱庄分号的李管事说的。他刚从王都办完事回来，说是如今王都盛世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这个事，眼下我二哥正在那里忙着看宅子准备扩建客栈呢。你是知道我二哥这个人的，平时抠得连一块手帕都能用上二十年，这能让他花钱买房子的事，想来定不会有假。”
“哦，这倒也是。”司马世弋心不在焉地点着头，可脸色却反而凝重起来。
“你又是点头又是皱眉的，到底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句话呀。”
“你要我说什么？”
“你同不同意送女儿去王都啊？”
“这不还没发榜了嘛。”丈夫显然是在敷衍。
“你少找借口，老实说，你到底同不同意？”萧荻紧追不舍。
“这不是我一个人能点头的事，得跟大伯商议一下再说。”
萧荻一听，顿时有些不耐，问他自家女儿的事，他却拿他大伯来搪塞！
“你嫁女儿，跟你大伯商量个啥？再说，你大伯膝下就怀璋一个嫡孙，除了咱们的怀玦，你们司马家也没别的孙女了。难不成，司马世治跟你当年一样，还在外面藏了一个？”
“你怎么说话呢！”丈夫瞪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3
“嫌我说话难听，那就别扯没用的。这可是几百年都没有的好机会啊，错过了岂不可惜？”
“夫人，不是我不同意，只是这事儿我觉着不太靠谱。你是不知道，王廷打前几年就提过要变法的事儿，后来因为北征战事吃紧，才一直没有下文。如今刚刚停战和亲，正是止战养息的时候，一场太子选妃冷不丁地说要按新规矩办，我怕这里头有文章啊！”
“这能有什么文章！”萧荻反驳道，“人家讨媳妇，我们嫁女儿，对上了叫两厢情愿，对不上那就一拍两散，这能跟变法扯上什么关系？再说了，如果这次的《好逑榜》真要是破了原来的规矩，能让我家怀玦当上太子妃，那我倒觉着你嘴里的这个什么变法未尝不是个好东西。也是该变变了，都几百年了，就是一棵顶天松也都不知发过几回新芽了。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人，没个新气象怎么成呢！”
“瞎说什么呢，你懂什么！”丈夫低声喝斥道，“你是不知道这变法的厉害，他可是专门冲着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来的。你想想，整个王朝，除去轩辕家，剩下的土地倒有一大半都在我们八个主旗大族手里。王廷要变法，朝哪儿变，怎么变？无非就是向着那些从旗、散旗，变着方儿地把我们手里的封地匀给他们呗。要这么搞下去，我们祖上拼死拼活攒下来的家业不就白送人了吗？还新气象呢，到时候就怕你儿子连口饭都吃不上咯。”
“有那么夸张吗？”萧荻一愣，“不过要是照你这么说，那还是别变的好。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日升日落、潮起潮退的，天底下的事儿又哪有总是一尘不变的道理呢？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是主旗，不会走路就占了那么大的地，我却还要我爹含辛茹苦地养上十几年，然后非要巴结着嫁给你才成呢？”
“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变法的事儿怎么又扯到我们成婚的事情上来了呢？”丈夫尴尬地笑了起来。
“笑个屁呀，难道不是这个理吗？所以说，咱们得抓住这个机会，争取让咱们家怀玦当上太子妃，将来要是成了王后，那我们一家子就都跟着一步登天了。到那时候，你往勤章殿上一站，威风八面，别说替你爹报仇了，就是王上也得对你礼敬三分。我嘛，就在凤沐湖边养花种草，好让整个王宫都……”
“夫人，”司马世弋轻轻拍了拍萧荻的肩膀，打断了她的话，“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干嘛，我说的不对吗？”萧荻知道丈夫是在笑话自己失了矜持，可这又如何，难道做妻子的就不能在丈夫面前任性一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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