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被窝里,浑身都没有一丝力气,感觉像是跑了很远的山路,全身酸疼的要命,刚想翻个身,立马一股眩晕的感觉冲上脑门,我赶紧躺好不敢再乱动。我明明记得昨天我和墩子去了岗子坟,王赖子的老爹死了,我在他的灵堂外面看到了他,然后他就一直对着我笑,还在灵堂外面围着转圈圈。昨晚睡得也不好,总是感觉有人在我脖子里吹气,冷的很。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我咬着牙挪动了一下身体,把胳膊从毯子里伸出来,胳膊上的划痕还清晰可见,那就是说昨天我真的和墩子去了岗子坟,我也真的看到了老王头,可是老王头明明死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也说不清楚,只觉得脑子越想越疼,不得不用手揉着自己的脑袋。
我正揉着,我妈端着碗进来,看到我醒了说,刚子你可算醒了,你这一觉直接从昨天晚上睡到下午了,要不是你你奶奶说你没事,我跟你爸就得送你去乡卫生院了。我妈见我还在床上迷糊着,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说,起来清醒清醒,把这碗鸡蛋糕吃了。
鸡蛋糕在那时候可是稀罕玩意,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可是今天的鸡蛋糕让我吃的味同嚼蜡,一是脑袋晕的很,二是一直在想老王头的事,草草的吃完想再躺下睡会儿,结果被我拉住说,咋还睡呢,你奶奶吩咐了,等你醒了叫你去王赖子家。我一听又要去王赖子家,心里一阵发凉,不知道老王头还在不在。虽然自己对去王赖子家很抵触,但既然奶奶发话了,不去也得去,我只好拖拖拉拉的收拾了一下,一点一点的挪着朝王赖子家走去,脑袋晕晕乎乎的。
王赖子家院子里的灵堂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躺着的老王头穿上了一身藏青色的寿衣,旁边放着一口棺材,我在门口看了一圈,在确定一切正常的情况下才走进去。奶奶这会儿正拿着一根筷子往一碗水里插,筷子插在有水的碗里立马就倒下来,我看着只想笑,筷子怎么可能在水里立得住。奶奶自言自语的说着怎么可能立不住呢?我站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对奶奶说,奶奶,筷子怎么可能在碗里立柱嘛。
奶奶回过神来,没好气的说,你个小兔崽子,吓我一跳,啥时候进来的。我怯生生的说,进来好一忽儿了,一直在看你往碗里插筷子。奶奶拿起我的手腕给我好了一下脉,把我拉到一边轻声对我说,刚子,你别怕,你实话告诉奶奶,你昨天是不是在这个院子里看到什么了。我听奶奶这么问我,又开始害怕起来。奶奶见我反映这么大,接着问我,你有没有看到你王爷爷。被奶奶这么一问,我只好一五一十的把我从岗子坟开始到现在事情都说了出来。
奶奶听完我的讲述,摸了摸我的脑袋说,原来是这样,难怪筷子立不住,只是可怜你这娃娃了,我还以为得等你到了七岁呢,看来有些事得提前准备了。奶奶的话让我听得晕头转向,我的事情和筷子有什么关系。奶奶让我一边坐着休息,说一会儿过仙桥的时候还得我帮忙,她自己回到灵堂里继续忙活去了。
我找了个木头坐下,奶奶从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用香灰把昨天用墨斗打的墨线盖起来,等到最后一点墨线盖完,我觉得身后飘过一阵风,凉飕飕的,像是有人走过去了一样,我回头看了一下四周,只有做坐在这,其他人都在灵堂那忙活着。
奶奶撒完香灰,回到桌子边上重新拿起那根筷子,嘴里念叨了几句后重重的将筷子插到碗里,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奶奶将手拿开以后,筷子直直的立在碗里,像是插在了那里一样。奶奶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王赖子准备让他爹过仙桥了。
说起过仙桥,其实在中国很多地方都有的,大体的形式是死者由亲人背着或用轿子抬着,从一个特质的桥上走过去,意思是亲人只能送你到桥头,以后的黄泉路得自己走了,过了桥也就忘了凡尘事,从此人鬼殊途各安天命。按我们那的风俗,这过仙桥必须是自己的至亲背着死者走这在人间的最后一段路,老王头就王赖子这根独苗,过仙桥只能王赖子背着老爹过了。过仙桥用的桥已经搭好了。用木头在两边搭了个梯子,中间驾了一块门板,桥不桥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个形式。
王赖子已经将他爹背在背上,奶奶把我招呼过去,拿了一根红绳给我,告诉我说,这绳子叫锁魂绳,是用鸡血浸过的麻绳,专门用来困魂的。说着用锁魂绳将老王头和王赖子绑在一起,绳子在王赖子和他老爹身上传来绕去,看的我眼花缭乱,最后在绳子的末尾打了一个奇怪的绳结。打完绳结奶奶让我在绳结上吐一口唾沫,虽然觉得奇怪,但我还照着奶奶说的做了,一口唾沫吐下去,王赖子的身子明显向下坠了一下,咬着牙问我奶奶,老太太,可以过仙桥了吗?
奶奶拜拜手,示意王赖子可以过仙桥了,最后嘱咐他,仙桥上慢点走没关系,但是千万不要掉下来,千万要记住仙桥过不完,你爹不能落地。王赖子点点头,背着他爹就往玩桥上走,王赖子每走几步,奶奶在后面就撒一把半生的米。我在后面看着,脑袋又开始迷糊起来。
一切都很顺利,王赖子背着他爹顺着台阶走到仙桥上面,我看到老王头突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吓的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用手揉了揉眼睛,发现老王头哪有回头,被王赖子好端端的背在背上。只是王赖子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的样子,院子里不知道从哪刮来的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能看的出端倪,奶奶肯定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她对王赖子说,再难你也得咬着牙走过去。王赖子咬着牙,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过仙桥用的门板被他踩得嘎吱嘎吱响,感觉王赖子身上背的不是他爹,而是一座山。奶奶见情况不妙,抄起一根柳条在手里挥了两下喝道,老王头,我知道你担心你儿子不想走,但你选了自寻短见也怨不得别人,现在后悔也没用了,这条道你早晚都要走,何必强留在这,让你儿子受苦。说着把柳条抽在老王头身上,清晰的鞭响很难让人相信是从一根柳条上发出来的。
奶奶这一鞭子抽下去还真见了效果,院子里呜呜的风声戛然而止,王赖子试着往前走了一步,那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又变本加厉的刮起来,奶奶挥着柳枝抽在老王头的背上,啪啪的抽打声和满园的风声夹杂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奶奶见柳枝已经吓不老王头,转身去灵堂的供桌上拿毛笔在黄表纸上一阵写写画画,奶奶拿着画好的黄表纸正准备上仙桥贴在老王头的背上,仙桥轰隆一下倒了下来,王赖子和老王头重重的摔在地上,王赖子趴在地上已经吓傻了。奶奶跑过去看了一眼老王头背后的绳结,虽然身上的绳子乱了,但绳结还没有被挣脱,奶奶叹了口气说,老王头啊老王头,你活着的时候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成想死了竟然这般作怪,既然你不愿自己走,也就怪不得我了。说着将黄表纸重重的拍在老王头的背上,院子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院里黄土漫天,呼呼的风声就像有人在哀嚎一样,在场的人听得都心里发毛。风持续了没多会儿便慢慢的小下来,院子里的东西被吹得乱起八糟。
奶奶解下王赖子身上的红绳,重新用红绳在老王头的身上打了一个和之前一样的结,我立马往绳结上吐了一口唾沫,奶奶摸摸我的头说,小兔崽子悟性还挺高。我哪是悟性高,我是生怕这绳结万一不牢靠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仙桥已经毁了,看样子是不可能再过仙桥了。奶奶吩咐几个小伙子把老王头抬进棺材里,在棺材的四个角上都打好了棺材钉,又让我去灵堂的桌子上磨了一些朱砂。奶奶把磨好的朱砂倒进墨斗里,让我帮忙牵着墨线在棺材上弹了一遍,好好的一口棺材愣是被奶奶弹成了蜘蛛网。
奶奶收拾完这些后对村干部说,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就麻烦你多找几个人,在天黑之前将棺材埋到岗子坟去,棺材入了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村干部着实被刚才这一幕吓得不轻,赶忙安排人手将棺材抬着去岗子坟下葬,而棺材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一声哀怨的叹息,我肯定那声音就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我看向奶奶,奶奶也看着我,奶奶应该也听到了。她摸了一下我的头说,刚子,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看到的听到的也未必都是真实的。奶奶看着一脸疑惑的我,笑着说,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些事情你以后慢慢都会懂的。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任由奶奶拉着往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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