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早天已亮,外公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外婆从灶屋赶出来叫住外公说:“老头子,快过年了,我买了一些布料,请了裁缝师傅今天上门,帮你做件呢子大衣,你等崔师傅量完尺寸再出门,好吧?
外公一脸不乐意的回应了下说:“他要什么时候才来,我今天的活很多,别家房子就快封顶,家具必须要尽快做好。我要赶时间…...。
说话间,只见崔伯伯火燎火燎赶上了门,一脸笑容的跟外公打招呼,说:“蒋师傅啊!早啊!不好意思,路程有点远,走小路有点吃力,来晚了,知道你也赶着出门,麻烦您现在挪步到大屋,马上给你量 ”!

从儿站在走廊边看着崔伯伯一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的样子,特别是帮外公量领口时需要抬起下巴,但崔伯伯也只是用手轻微地往上托一点,动作极其细腻温柔,果然是做裁缝的大师傅,量完外公就出门了。

吃完早饭,从儿无聊得很,忽然听见外婆大声叫唤着。
“从妹……”
从儿正在屋前摘花、逗鸡玩呢,远远的听到外婆好像是在叫着自己,迟疑地回了一下头,不知道要做什么,仍然继续玩着手中被折断几节的花枝。
“从妹……快点过来,还不过来我捏死你,看你搞得一身泥巴沱,衣服全脏了”。外婆极度不耐烦咬牙切齿的说道。
看到外婆脸上厌恶的表情,从儿知道自己是个不受人喜欢的人,无家可归,没看见过爹娘,这里是唯一的栖身之地,明明知道不会像别的孩子一样撒娇有人爱,哭闹有人哄,只要听话顺从。村里的人说没人要,外公经常说她是从树上掉下捡来养的。
怔怔的看着外婆那凶狠的样子从儿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快到外婆跟前时伸手一拽,像拎起“鸡仔”一样弄到跟前,厉声的说:“喊你过来还不过来,一点都不带爱相,给你做件棉袄过年,快点到崔伯伯那里去量尺寸”。

说完外婆已经把从儿直接推到了崔伯伯的面前。崔伯伯的笑容慈祥和蔼,他笑着对外婆说;“不要责骂小孩子了,顽皮是正常的天性,况且她还是蛮乖的。”
从儿小眼睛闪着亮光,骄傲的抬起来头,对眼前维护正义感的崔伯伯特别崇敬,真的还想再听他多说几句好话,也让外婆知道她这个“累赘”身上的发光点。
崔伯伯笑容和蔼的看着眼前的从儿,没有特别可爱之处,可尽管如此,他的动作还是非常的轻柔,一只手轻轻一拉挂在脖子上的量尺,另一种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我的肩膀上,提醒了挺直脊梁骨,在师傅眼里,小孩的过年衣服肯定少不了红,红色本是中国传统节日的专用颜色,喜庆又吉利,小孩过年穿更是讨人欢喜,压岁钱都能讨多些。而尺寸考虑到还要长高所以预大不预小,尺子在腋窝下稍微停留了一小会,崔伯伯摸了摸从儿的头,说道:“一边玩去吧“。
这是从儿记事以来做的第一件新衣服,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脑袋开始幻想有关这件棉袄的一切,譬如款式、颜色、做工步骤、暖不暖和、穿上去会不会像公主娃娃……?好想崔伯伯能透露点信息,可他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忙碌了,甚至刚刚量过的尺寸也是随便的丢在一边。
想着想着从儿失落的低下了头,看着熨斗里燃烧的木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燃烧后的木炭瞬间化成了灰烬随风飘散,从儿看得入神,幻想着远方的童话世界是不是也如燃烧的火炭一样热烈。
崔伯伯看了看从儿一动不动的盯着熨斗,误以为是对“熨斗玩具“感兴趣,于是微笑的提醒着说道:“这个家伙千万不能碰哦,好烫的,会烫伤你的皮肉,到时就不会漂亮了,不漂亮就嫁不出去了。“ 说话间顺手拿起熨斗在布料上熨了几个来回,布料上冒出一片热气腾腾的白烟,从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地上掉落些被裁剪掉的布碎,长短不一宽窄不同,从儿发现了新的乐趣点,像发现宝贝一样跑了过去,捡起布碎放在自己小手心里,坐在门槛上慢慢整理,各种颜色混搭在一起真好看。
地上越来越多布碎,可重复的颜色越来越多,没有了刚开始的新鲜感,此时钻到工作台下面的从儿显得有些不耐烦,心里在想:“为什么还没有见到红色花布的碎料呢?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做我的新棉袄啊”?
趁着不注意,从儿悄声无息的爬上了工作台堆放布料的一角,四处张望,台面上的布料80%都是深色为主,只有一块少得可怜的红色带白点的布料压在下面,一块浅色布料写着刚量完的尺寸也丢在一旁,见崔伯伯丝毫没有去拿那块布料的意思,从儿失望的爬了下来悻悻的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不开心。
打后的几天从儿每天都要爬上去看那块花布到底还在不在,有没有裁成衣样?可每天换来的都是失望。她开始怀疑崔伯伯笑容背后的隐藏着对她的不公平,肯定是故意不做的。
一个星期很快就要过去了,从儿偶然听到崔伯伯跟外婆的对话,崔伯伯一脸难为情的说:“婶子!大人们的衣服都做好了,剩下的布料实在不多,做件棉袄怕是不够材料,只能勉强做件小背心,您看做不做好”?
外婆停顿了一下回答道:“那就按剩余的材料做件小背心吧,如果她穿不了以后留给其他孩子穿。”
崔伯伯又说道:“那我们只需小半天的功夫就可以完工了,您看看是否还有别的需要,如果没有我等会就准备开始收拾工具了。”
外婆忙说道:“没有了,这几天都辛苦你们了,也没有什么好的饭菜招待,实在抱歉,工钱我等会一并结算给您,这里路途比较远,免得再走一回”。
崔伯伯连忙摆手,哪有哪有……您那么热情招待,做饭手艺又高…..
从儿看着大人们说着那些客套话表示厌烦,她只关心她的衣服什么时候能做好,可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原来是用剩下的布料做衣,怪不得崔伯伯一直都不动手,现在只够做一件背心,可背心做得再好看也只能穿在里面,大冬天总不能脱掉外衣给人看自己穿的新背心吧?既然不能展示出来给别人看,外婆帮自己做的新衣裳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指望新年穿上它人人笑呵呵,都夸我漂亮,看来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了。从儿独自走开了,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她关心的事了。
半小时衣样就出来了,谈不上款式,制作非常简单,基本上保证做出来是一件背心就好。填上棉花缝上口子熨一下边这件背心也完工了,之前量过的尺寸只是走过场罢了。
甚至连试穿的程序都免了,因为不管合不合适不可能再有改变,在大人的眼里只要不浪费材料况且还能做出一件背心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堪称完美,这是好师傅才具备的功夫。
而他们忘了孩子才是察言观色的专家,也需要被重视。
大年初一从儿如愿的穿上来新衣,可惜连肚脐眼都盖不住,过完年初二脱下来后再也没有见过,从儿又回到了面无表情一声不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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