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面食,源自小时候。
那时,我家旱坡地比水田多,几种主粮当中,种麦子是第一位的。春荒过后,又连续几个月吃粗粮,大人小孩都馋了,等到新麦子晒干,父亲或母亲带着我们,背去两口袋麦粒,磨回一口袋面粉,既尝新又解馋,全家人都很高兴。
中国人似乎天生会做面食,大江南北,蒸炸煎煮,干稀稠淡,品类多,花样足,各有各的滋味。
我的母亲也会做面食,蒸馒头、包包子,卷花卷,炕锅盔,包饺子,拌拌汤,扯biangbiang,手擀面,样样都能来一手,用柴灶铁锅做出来,老远都能闻到原生态的麦香味。不过,我最最偏爱的,还是母亲做的手擀面。
论做饭,我是母亲的好帮手。要听说下一顿吃手擀面,就更来劲,也不用大人催,自己就早早地把柴火准备好。正式做饭之前,母亲和好面,面团儿放在盆里,盖上毛巾。
我点燃柴禾、把火烧旺的间隙,母亲已经切好菜,再用锅铲从瓷罐里铲一块雪白瓷实的猪油等着,锅底烧红,猪油下锅,油冒烟,菜下锅,大火翻炒,香气四溢。
炒好的臊子放在灶台上温着,母亲转身又去忙别的,我赶忙洗锅、添水,架大火烧。母亲手脚麻利,揉面、擀面、切面,一气呵成,水烧开,面就绪,刚刚好。
面终于起锅了,一根儿,又一根儿,夹在筷子上闪咚咚的。你还真别说,自产的面粉白中带点儿微黄,擀出来的面条看起来不讨喜,吃起来却很香,大半碗面配一大勺酸辣爽口的臊子,那滋味儿,现在想想都带劲儿!
那年头,农村生活简单而充实,一碗面也能吃的很满足。想想也是,一碗面虽小,却来之不易,吃到嘴就更不易。正应了那句俗话——越是不易得到的,就会越珍惜。
至今我还清晰记得,麦收是每年最最忙碌的季节,家家户户都要就着好天气,抢时间把地里的麦子割回家,晒干、脱粒、筛净、装袋,全部收进屋里以后才能松一口气。
如果遇上阴雨天,或者抢收不及时,麦穗霉烂了、脱粒了,一季的收成是大问题,要交的公粮也会没了着落。
那年麦子大丰收,我们全家齐上阵,每天天不亮出门,忙到看不清路了才收工。
父亲是家里当之无愧的主要劳力,最苦最重的活都得他扛着,麦子割完,背晒糊了,脱汗衫的时候,揭下了背上的一整张皮。
我没有感知过揭下身上一整张皮的痛,但由此懂得了“一颗粮食一滴汗”的苦,吃饭就不忍再糟蹋,一碗面也能“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直到现在还保持这样的习惯。
这些年,物质生活已经极大丰富,比起当年,算得上天壤之别,一碗面早已不再是个事儿,但无论怎么吃,也难以找回当年那个味儿了。
我想,或许是面变了,或许是人变了,或许是人和面都变了,也或许是吃面的心境变了。
一次到西安,闲聊中得知附近有家面粉加工厂,我们专门驱车几十公里,又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街道上找到那家店,买回了一大口袋现磨面粉。
回来以后,我们试着做了几顿手擀面,颜色倒和当年的差不多,口感和劲道却大不一样。
今年上半年,一次出差归来,同事向大家极力推荐瀛湖中学旁边有家面馆的手工面,我们都去试了试,一来二去,我倒成了常客。
昨天下安康,我又蛰到那家面馆吃中午饭,恰巧遇到大表哥也在,等面的时候,得知他也常吃这家的手工面。我心说: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弟兄,都爱那“一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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