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木木正坐在我的床边,"苏先生,你还好吧?"
"我……这是怎么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刚刚在刷碗突然昏倒了过去,,吓死我了,那些碗都让我刷了,你想好一会儿接受怎样的惩罚了吗——跪榴莲还是枕键盘呢?"
我依旧对昏倒一事没有半点印象,踉踉跄跄地闯进厨房,水槽旁放置着我最拿手的糖醋鸡翅跟炒合菜。我应该就是昏过去了而已——木木怎么会骗我呢——她可是我的爱人,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望向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余晖透过那排高高的树映到了房前的田中。木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房子,正在用花洒在房前空地上浇水。
“你在干吗?”我问道。
“你怎么了?”木木的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在我的额头上探了探,“那天你从山上采果子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三株花,说是路过湖边发现的,觉得好看就带回来了……”
我努力在记忆里摸索着这些应当存在的内容,却找不到一点踪迹。
我攥住她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轻轻地吻了吻,从窗户跳了出去,看着那三盆花发怔。
“傻啦?”木木轻轻推了我一把,“我们还给这三株花起名字了呢。”
“恩?”
她从左往右,依此介绍过去:“呶,这是小东西,这是二东西,这是三东西……”
“哎?为什么不起个老东西呢?”
木木咯咯地笑了起来,“老东西是你啊!”
午饭后,我跟随木木来到了那个小湖边。湖面已经快被阳光填满了,呈现出一片橙黄色,好像一个迈入中年的男人的脸庞,微风拂过湖面,它微微张开了嘴巴,似有千言万语欲倾述衷肠,湖边有直插云霄的树,正好十四棵。
我在湖边坐了下来,将双脚伸入湖中,凉爽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让我忍不住想要叫出声。耳边有鸟儿的啼叫,清风掠过湖水,泛起阵阵涟漪。木木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将草压倒了一片。
阳光透过头顶密密麻麻的叶子间的缝隙漏了下来,湖面上的几寸金黄正随波舞动,我拉过木木的手,将她拽过,看着她那张含笑的脸,觉得幸福极了。
突然一阵冷风袭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噤。木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怀里钻了出去,朝不远处走去,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门。
“木木,回来。”我赶忙唤她,她却听不到一样,还是打开那扇门走了进去,我毫不迟疑,起身跑过去,也跟了进去。
红门內别有洞天,仰视高楼林立,平视摩肩接踵,俯视斗艳争芳。但当仔细看清这帮人的模样的时候,恨不能立刻离开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四只眼睛,前面两只后面两只,所有的人都没有头发,脖子间还有一个纽扣状的装置。
木木看出了我的窘态,眉语目笑:“傻苏,怕什么,不是说过,不管何处不论何时,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怕的嘛,况且他们看起来挺和善的。”
“恩。”我点了点头,跟木木朝里面走去,尝试着跟里面的人进行沟通,了解这个不知道是何处的绮丽世界。
这里是2069年,里目空间。
所有的人都是从地球逃离的,不过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的祖先因为什么放弃了那颗美丽的水球——可能是大量冰川的融化、可能是全球变暖的造化、也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谁会在意她究竟以何种方式死亡呢,毕竟我们只是借用了她的子宫稍事休息,一旦离开,便永远抛弃。但人尽皆知的是,她的死亡每个孩子都脱不了干系。
人类一直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物种——哦,不,上面还有上帝。人类再次进化了,近视率飙升的他们后脑勺长出了两只眼睛——这样也方便他们留意背后的人事、更好地算计与背叛,脖子上甚至出现了一个控制进食的按钮——想要靠节食减肥简直轻而易举了,再也不用靠更改社交软件头像跟个人说明来封闭自己了。
我们在一家小餐馆偶遇了市长,他们得知我们来自地球后表现得十分友好,还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学校,一边参观一边介绍。
让里目人尤为赖以自豪的是他们的教育,所有的孩子必须满六岁才能进入学校,而六岁之前社会提供免费的兴趣培训组织,也鼓励孩子拥有真正的童年。九年的义务教育他们需要学习足够多的、各学科的基本知识,但是所有的考试允许挂科,义务教育结束后可以选择工作或者进修,进修只需要选择一门感兴趣的学科进行研究或实践,年满十八岁后必须独立生活。
“这才不是真正的教育呢。”听完市长的话我大失所望,“真正的教育,就应该让孩子在五岁前就把钢琴、跆拳道、游泳、马术等全部学会,十岁赶超爱因斯坦,二十岁冲击诺贝尔奖,那样家长才引你为傲,你才能完成作为孩子的kpi……”
“可,那样的孩子,有童年么?会不会很累啊?”
“我们为什么要管孩子的死活?我们是做教育的,我们是主体,他们是试验品,大部分的家庭都是这样的,走在前面的人大部分如此,跟在后面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改变呢。看到你们说孩子十八岁就要独立生活我觉得实在大错特错了,我们的孩子不少人二十八岁也在陪伴父母,他们多么地孝顺,知道银行的不靠谱,干脆让父母把钱花给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尽孝,将爱传递,让整个家庭都更加美满幸福。”
校长抬了抬手,示意我跟上他后就朝前走去。校长带着我绕过教学楼走到了学校后面的围墙旁,墙角是各色喷漆,墙上是各类涂鸦,最醒目的位置是代表同性恋的彩虹旗。
“教育跟家庭的存在,并不一定只为了塑造一个近乎完美的个体,而是为了传达跟感受稍纵即逝、却又历久弥新的,爱。”校长顿了顿,拿起一罐喷漆,在墙上随便喷出了一个爱心,又说道:“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在这面墙通过喷漆表达他们的内心,画好了接受表扬,画不好有人指导,没有人会说他们,伴随他们的成长,这面涂鸦墙会变得沧桑,这就是我眼里的教育。”
我还想跟校长争辩些什么,他却突然问道:“你有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爱过一个人。”
“我当然有咯。”我不假思索道,随即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木木的影子。
墙外传来了轰隆的响声,再一睁眼,我发现自己已经重新躺回了自己小房子的床上,我反复咀嚼着校长的话,想起了之前木木跟我说的“要孩子就生不要就一直不生”。
“苏先生,你还好吧?”窗外传来了木木的声音,我望了过去,她正在给那三盆花浇水。
我爬了起来,裸足跳出了窗子,从背后抱紧了她,“谢谢你爱我,谢谢你让我爱。”
“哎哟,突然这么肉麻。”她的脸颊已经红了,转过来捏了捏我的大腿,在我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傻苏,我……我好像怀孕了。”
突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我悲喜交加,跪在她面前,将头靠近了她的肚皮,什么都听不到,但我知道,眼前的人身体里已经有两个心脏在跳动了。
我该去莫多尔湖看看的,尤其是要进入到里目空间,我想让木木跟我住到那里。
“对不起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啊?你为什么道歉?”我有些茫然。
“傻苏,我知道你讨厌喧嚣,也担心由于孩子的到来让我们的感情不再珍贵,只要你需要你我可以打掉,继续二人世界的呀……”
我摸着木木的脸,泪水开始从眼眶滑出,“要生,要生,等我,我出去一趟,去莫多尔湖那边看看。”
我朝后山跑去,身后传来木木的声音,“那是哪里?注意安全呐……”
想起刚刚跟校长的谈话,我有些惭愧了,甚至费解之前自己为什么说了那么多反话,一会儿见面一定好好道歉,哪怕求求他呢。
我跑遍了山后的平原也没有找到莫多尔湖,天空时阴时晴,突然,又一声轰隆传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各种管子,旁边的董女士是我的妈妈,那个白大褂应该是医生,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呢,木木才应该在这里的吧。
医生叹了口气,“间接性跳跃式臆想症,实在罕见,你儿子应该很痛苦吧,他已经彻底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其实我有点好奇,14这个数字对于你儿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妈妈一脸惆怅地望着我,苦笑道:“是我对不起这孩子,生了他却抛弃了他,让他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他爷爷奶奶养大了他,他爷爷很宠爱他,但在他14岁那年去世了,直肠癌……”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现实怎样,虚幻怎样,我宁愿沉浸在足够快乐、懂得去爱的虚幻国度,也不想陪着这个看似真实,却又充满虚伪、抛弃、谎言跟政治的现实。
“你儿子的内心又开始逃避了。”
不,我不是逃避,本就存在的我又有什么办法逃避呢?
“哈哈哈……”我突然笑出了声,侧过脸望向窗外,那边有我的理想国度以及羽翼丰满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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