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2012年,深圳到武汉的高铁开通,我们一家那时还只是三口人,赶上了趟去咸宁乡下过春节,Z哥那时还是个牙未长全的萌娃,说话直漏风,“终于可以睇到落血喇!”他一直以为广东话和普通话一样,雪=血。
早春风寒料峭,从咸宁回通山乡下的路上,太阳初升,虽然温度很低,但已经算是非常好的天气了。地上的植物绿得发亮,叶子上的层层白霜,让人知道昨晚更深霜何重。我是广东人,久居南国,对冰雪霜的美神之向往,忍不住用手去触碰那些尖尖的冰刺,阳光渐暖,趁着尚未消融,赶紧拍下。▼
放眼望去,晨曦浓雾中的远山近石一片宁静,地上冻土乱石杂七杂八,植物都呈现出枯黄之色,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与我那个冬天也有绿树红花的故乡非常不同。▼
一棵穿上冰衣的狗尾巴草,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冻挂了,因为在我的印象中,绿色的狗尾巴才能直直挺立着。▼
湖北省咸宁市通山县黄沙铺栗树下,这是我先生袓籍所在地。
村里的老房子很多,土砖片瓦,大多都没人住了,荒着荒着就残了。转角撞见一只中华田园犬,黑得看不清眼耳口鼻,懒懒地晒着太阳。
前天下过雨,土路有些泥泞,深山里的农村也在晒着太阳。
这么多年来,婆婆一直乐此不疲地说起这儿的历史故事,那些没有任何典籍可查的历史,从祖辈们到现在的我先生。那些日本人、红军、国民党纷至沓来的战争、各家各户的奇人异事、村头小溪村尾后山的珍宝。。。经过婆婆活灵活现的熔炉般渲染,简直就是一部历史、战争、爱情、风俗的大杂剧,刺激的是上演这些戏码的都是身边活生生的人。而这些动人心魄的故事,深深地烙在了婆婆心里,所以,她虽出生在城里却在这儿生长的小山村,是天下第一村,她的根。▼
土砖木门窗瓦片房,低矮又摇摇欲坠,早已无人居住。▼
新建的房子和老房子仅隔两人宽。▼
我先生有个小姨,小姨只比先生大几岁,从小一起干着架长大,与其说是小姨,不如说是姐姐。
走完亲戚,小姨说,我带你去看些好东西,我连忙起身就走。这一天,我听不懂各位长辈们的方言,长辈们也听不大懂我说得很好的普通话,只能不停地相看傻笑,正正无聊,心里想即使小姨带我去爬那光秃秃的后山我也去。
小姨带着我在村里穿穿绕绕,到了一户人家门口,那家的大门让我眼前一亮,一扫心底的无聊。(已经很尽力地找角度避光线了,用的是手机拍,所以很难有好的效果,希望能用描述将这种厚重的历史感表达出来。)门柱是整条石条做的,一扇厚重而光滑的木门。向里看去,是一座两层有盖的围楼,顶盖开个孔,透光穿风滴雨。▼
这是进门后回头拍的,进来的大门顶部是弯曲的拱形,也是条石做的,很厉害的样子。长石条立柱、方石砖砌墙、粗方木横梁、整石块地板,据说也住了好几代人了,很难想像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这是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做到的。现在看来尚还坚固,当然这和富丽堂皇的现代新房不可相比。▼
这家嬷嬷一个眼睛看不见了,很和气地放下扫帚摆好姿势随便我拍照,虽然语言不通,但我能感到她对我这个外乡媳妇的友好和善意。▼
这是整块大石做成的地板,表面已经磨得坑洼起尘了。▼
进门的右边,一些方木横梁架起了一个小复式,横梁非常粗,约有十根左右架着,看着非常地带劲。上面放的木头直长粗,小时候我看见的平房就是这种木头做梁,可想那些方横梁以前曾是怎样参天的树。▼
这是与大门相对的主楼,石墙斑驳陆离,木窗已经被深灰厚尘蒙得失去原来的光华,但依旧能看出手工雕琢的用心。▼
这是进门左边的厨房房顶,厚厚的一层油烟附着,光线也不够,大费周章,才将顶盖的木雕花纹照下来。▼
一个房顶都是这样的木板雕,整齐有序。最神奇的是,中间这个大方框是可以活动开关的,完全看不到一钉一扣的痕迹。中国古建筑,一榫一卯之间,一转一折之际。这也是中国人一直的处世之道,是非曲直全在内里。▼
这是合围楼的中间部份,排水槽也是全石板的,对称竖直,一家人在这儿浣衣涮锅洗菜,浓浓的生活气息。爷爷站的地方是厨房门口,阳光从天窗斜斜照入,这是夕照,太阳快下山了。小姨催我快点,说还有地方要去,我说我想上二楼玩玩,小姨说你别三分颜色上大红,我嘻嘻笑,谢过爷爷嬷嬷跟在小姨后面不舍地离开。▼
围楼正中央的天窗,阳光雨露风雪雾都从这里透进家里。▼
围楼的外墙,你可以清楚感到这砖面石柱和之前看到破败的房子不同,这个房子古而坚实。▼
围楼外墙上的石雕,太高了,雕的啥完全看不清楚,估计是些古代吉祥物吧。▼
小姨说带我去看些更漂亮的,路过一间荒废的宅子,瞅着挺大宅门的感觉。▼
无人出入,苔藓厚厚铺满荒路。▼
远远地看到这枯藤老宅,小姨说,这是你们家的祖宅,阿欧~,我名下的产权呀,还是永久的,哈哈。▼
蓝天下祖宅的另一面,看起来状态非常好,高墙深院檐壁威武。回去后我笑先生,想不到你居然还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宅子侧面的门,大块的青石砖,石柱立框门,上雕各种吉祥的图纹。整体看起来还挺新净。▼
吱呀推开,夕阳满溢。▼
仔细地看,努力地联想,一只凤还是凰、祥云、麒麟、蟠桃、或许还有只蝙蝠吧,反正觉得挺杂的,似乎把那些典上有的吉祥物都雕刻上去了,而且还不是对称的样式,挺值钱的样子。▼
进到内里,大宅内部的一角,这大石柱立在上后房的路边。内里间隔是木材拼接而成。▼
蓝天下的大宅,一个惊艳的侧面。▼
三进三出的大宅里,两条大石柱立在去后房的路上。▼
宅内,大石板铺就的路。▼
宅子侧,排水渠是整石铺就。▼
一扇木雕门,木立柱下那个石圆墩,完全是古建筑才有的风格,另一边应该也还有一个的,不知怎么滴就成了砖块垫底了。▼
宅子内房的木窗花,两扇窗中间的图案完全不同。▼
单扇窗。▼
内房,是有两层的,各种样式、各类大小的木窗花,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工才建成。▼
后房是牛栏柴房,大横梁将房顶架得很高。▼墙面乌黑,人间烟火没少熏烤。▼
墙面乌黑,人间烟火没少熏烤。▼
离开祖宅,来到更深更荒野的一处,一座大宅矗立在一隅,侧门上锁了。进不去,小姨带我绕着从另一处门进。▼
我们就是从那处门进来的,这个院子挺大,墙也是一样的这种款式。这时的脚上已经糊满泥巴,甚至裤脚上都已经沾上点点湿泥了。▼这个宅子的墙面也是黑黑的,有两层,基础和装饰大致都和之前看的相同。▼
这个宅子的墙面也是黑黑的,有两层,基础和装饰大致都和之前看的相同。▼
高墙深院里,扉门幻花。▼
院子里堆满了倒塌了的石墙砖,年月甚久,长满了青苔杂草。▼
侧门已缺,斜斜的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
门侧竖着一石柱,挺立得难以撼动。▼
杂草中,石柱依然光滑坚实,仿佛是大理石的质地,泛着青冷的光。不知是何用处?▼
出得宅子,在外面绕了一大圈,周围荒草疯长,淹没了路。看着看着都有点儿长城的意思了。▼
最后拍下这张照片,就和小姨回家了。这是我第一次触摸感受在荒野中的古宅,它们从来没有人来维护翻新,以一种从远方走来的倔强矗立着,遇上了就如同遇上了宝藏。▼
残垣断壁静静地站着,曾经,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再如今,大多人背井离乡、闯荡世界。那些深深眷恋故土的老人们,伴着它们静静地留下来等待着,等待着各方游子回到他们的根,有它们和他们在,无论漂到世界任何角落,无论时间流去多少,只要回到这儿,游子们必定能找到自己的宗亲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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