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是烟囱里袅袅升起的思绪,在外婆家的灶头里煮着一个又一个过往的日子。
瓦片房前,桔子树旁,堆起一捆又一捆的枯枝烂柴,远远望去就像没有门,削平了菱角的小黑屋,周围长满了千斤拔草,守住着生活日子里的燃料。
细雨染湿了柴火,我打着伞,用小手抽出里面干燥的碎枝,却总是不得力,索性扔掉雨伞,找到着力点,一跃而上,登上了最高峰,扒开顶上的一层,竭力抽出里面最干燥的几枝。
蓬头垢面的外婆寻着陷入泥土的脚印,抬头看着我手中被雨水淋湿的柴火,又气又笑,捧着双手把我接下来。她那带着假牙的嘴里,蹦出一句恐吓的话:看看,衣服又湿又脏,回去要被你妈打屁股了。我吓得赶忙去大水缸里洗一把脸,刷一刷脚丫子。
躲进灶头后面,趁着余灰的热度,我接二连三的把柴火塞进去,噼里啪啦的声音激情澎湃,就像鞭炮一样作响,好玩极了。用木棍搅和着,用扇子吹一吹,火苗立马跳起舞,带着一股灰的热浪扑向我的脸。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我自会应付,可惜烤焦了我的眉毛。
外婆在灶台前,挥舞着他趁手的铲子,这是她心爱的舞台,双手间变幻出一道又一道菜。香气在整个灶头里四溢,逃出了窗户,飘向远方的人家。外婆的手艺不如妈妈,菜是纯天然的,只不过火候不佳,鲜淡不调,色泽暗淡,对于那时吃不饱的我,也成了美味佳肴。
我喜欢拿一两个番薯,埋进一堆灰里,在余温里烤出一个年代的记忆。是的,烤番薯不需要加工,甜丝丝入扣,又滑又软,香气扑鼻,这是我小时候最得意的作品,舍不得分给人。阿汪吐着舌头,披着一层灰,眼巴巴地看着我塞进嘴里。我把嚼不烂的那块扔给它,它摇摇尾巴吞进肚子,可恨可气地死缠烂打。
日积月累的黑烟把灶台前的灶王熏的见不得面目,我不敢凑近去打量他,一种莫名的恐惧。我知道触犯了他,灶没了,饭就没了,肚子就会咕咕叫,没东西吃比上学还可怕。
屋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在香气的氤氲下,它们长的很肥硕,召唤远方的朋友在这里筑巢。外婆说燕子的窝不能捣,那是保佑我们一家平安的客人,要好生招待。
外婆还常常教育我,独闯进灶头的动物要打死,都是一些坏家伙。苍蝇是最喜欢大模大样的闯进来,停在食物上,允吸滋味,甚至产卵。碰我也算它们倒霉,拍掌合十,阿弥陀佛,你不该来偷吃的。
当然还有蟑螂,老鼠,蛇都来光顾灶头,连阿花都偷偷摸摸踮起脚尖,叼走一条鱼。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斗智斗勇的外婆想出了很多妙点子,吓得它们都退缩了,偶尔还是有一些漏网,趁着不注意,一碗菜不翼而飞。
这灶头里是真的热闹,可是已成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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