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我有一个发现。”花隐一进门,便像只小喜鹊一般飞到他身边。
“什么?”他正在擦拭自己的剑,只是稍稍对她抬抬眼。
凌云噗呲一笑:“今天碰见一个老疯子,她的项链就亮了,就是个老疯子……”
长明忽然正色道:“莲姑姑灵力高强,应该不会错,你说说那人什么模样?”
花隐灿然一笑,十分欣喜能帮上忙,她说明后,长明笑道:“也许他去的那个地方真的和灵珠有关系,花隐,你做的很好,不以貌取人。”
凌云耸耸肩。
“至于你,”长明冷眼看向凌云:“除了用长老送你的钱去赌博还会干什么事?”
凌云不吭声,转而走出房门。
他在外面一声不吭地喝闷酒。展开一张白纸,正是莲姑姑放在锦囊里递给他的那张。那上面是一朵黑色的符章似的图案,中间仿佛一团火两边又如有藤蔓缭绕。
第一次见到这个图案,是在父亲凌青僵直的尸体上。
哥哥凌风将愤怒的人送走后,便让下人寻来针线,烧水,去买寿衣和棺材。他镇定而且克制,不掉一滴眼泪,俨然是独当一面的男人。
因为失去父亲的痛苦和屈辱,使他一瞬间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父亲的断手,是哥哥凌风亲自缝上的。
那只断手,凌云看着哥哥凌风一针一线地缝上去。凌风那时已经十八岁,在黄金护卫队中任职,前途无量。看着他那只因练剑而粗糙的手,如女人一般穿针引线,凌云却笑不出来。
凌云那年十二岁,就是个小孩。一直伏在尸体边掉泪,鼻涕也粘上去,他只知道哭,直到凌云掌掴他一掌,命令道:“去打水。”才略微找回一点神志。
凌云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他的泪水从不哭给别人看,只往心里流。
他们为父亲擦尽身体,也是那时从父亲的胸膛上看到图案。
如同黑色的火燃烧在两条交叉的黑色藤蔓之上,有核桃大小。他们默默发誓将这个图案牢牢记在心上。
而凌云第二次看到图案,是在父亲去世不久后,看见一个从赌馆出来的男人身上带有的。自从那日起,凌云便流连赌馆,希望能够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然而他再也没有看见那个男人,也没有再见到这个图案。
凌云愈是对父亲的死感到痛苦、无能为力,愈会沉湎赌博,并渐渐上了瘾。
他也为这般软弱的自己感到万分惭愧,但每一次踏入赌馆,他无一不在心中默默祈祷可以重新见到那个带有图案的男人。
就这样傻气地努力,直到现在。
他又咽下一碗酒,抬眼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名侍从步入客栈,为首的人潇洒飘逸,俊朗非凡。
客栈掌柜即刻笑脸相迎,赶忙喊来小二:“大福,快给这位大人上茶!”
凌云偶然瞥见那人的佩剑便怔住,那是凌风的佩剑,他们有着相同的佩剑。
浑身便如爬满蚂蚁一般不自在,凌云猛然低下头,立起手肘遮挡脸部,暗暗祈祷大哥不要看见自己。凌云知道自己当初误伤赌局的人,一定给家里带来不少麻烦。
凌风和侍从们坐下后,他独自起身,转而走向凌云这个方向。
弟弟凌云正想着要不客套一下,装作才认出他的模样。
大哥凌风却先开口:“你不用多说什么。”
他自顾自地说着,脸上没有丝毫起伏的表情,甚至没有看向他,仿佛对面只是一团空气。凌云宁愿他生气,对自己发火,也不愿是这样冷漠,仿佛自己与他毫不相干。
然后,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凌云耳蜗阵阵嗡嗡叫。
“家里因为你伤人的事情已经够乱了。”
“母亲很伤心。”
“你若只会添乱……就不要认自己是凌家人。”
“凌家不认无用之人。”
然后,他往桌上扔出一袋钱,钱袋落在木桌倏然发出闷响,凌云愣怔住,对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的心凉了大半:
“这些钱随你怎么处置,赌博,还是喝花酒与我们不相干,总之,以后凌家不认你这个人。”
凌云木然起身,他没有拿走那袋钱。
颜公主失踪,皇宫封锁消息,以免败坏皇家名声,而凌风自认失职,毕竟当初守在大殿外,等着公主出嫁那天护送进宫的负责人正是黄金护卫队,所以皇上让他们借以公事为由,到民间秘密寻找公主,以将功赎罪。
凌风不动声色地坐回自己桌。
小二端上一壶酒,熟练地摆开酒碗,一打开,酒香扑鼻而来,且有淡淡的桃花香气氤氲开,
“各位客官,这是本店的新招牌——桃花酒,喝过的人无不称赞,各位慢慢享用。”
好熟悉的酒香,凌风暗暗怀疑。他不是爱喝酒的人,几乎是滴酒不沾,但他的嗅觉非常敏感,一个女人身上淡淡的香粉味都能自如地印在心上。
他皱着眉头呷上一口,隐隐约约的记忆忽然清晰:公主失踪时,庭院里有一壶未喝完的酒,正是这个味道。
“小二,这酒谁酿的?”凌风问。
“这附近有一酒庄新来一位农家女,就是她酿的。”
老金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经过那件事情后,他一旦入睡脑中便不断重放那些场景:那只燃烧的战马,那个死去的士兵挥刀对他砍下,他的徒儿身首分离,梦里的他双手捧着血淋淋的脑袋,质问老金为何要抛下自己。
他是吃淘金这碗饭的,见过各种邪门的事,他本不是胆小的人,往常他经历过一些灵异的事,睡过一回觉,精神便能恢复大概,但这次非比寻常,梦中不断有邪灵侵扰,似乎自从他踏上那片不祥的土地,就有不干净的东西扎根在身体里。
他请过许多大师来做法事,几乎将全部的积蓄都施舍给那些乞丐,希望能抵消对徒弟的愧疚感。
他没法子了,一日日酗酒,酒醉后反倒能睡个好觉。
他身上只有棺材本了。好心的酒庄姑娘见他可怜,就分文不收。老金喜欢她酿的桃花酒,从来没有喝过比这好喝的桃花酒。
酒庄姑娘约有二八,平日只见她戴着面纱,声音婉转动听,不知容貌如何。只是一心一意地做酒,从未见她有和别人来往。
花隐和长明见老金离开酒庄后,悄悄跟上。
半刻钟后,几个便装佩剑的男人进来酒庄。正是凌风他们。
做酒的姑娘杏色面纱蒙面,但露在外头的一双眼睛星子似的明亮,长眉入鬓,身量娇小,穿寻常的粗布衣服,却难掩清丽气质。袖子挽到手肘,好一对无瑕藕臂,十指更如玉葱般细嫩修长。
一名男子问道:
“姑娘,听说客栈的桃花酒是你酿出来的?”
秀目轻轻对他们扫一眼就收回来,仍旧忙碌于手上的活计,且毫不流露出惊慌羞怯的神色,面纱下传来慵懒又柔美的声音:“正是小女子所酿。有何贵干?”
“敢问姑娘是哪里人?”
她淡淡回道:“我自小在苏城长大,因双亲离世,便来这里投靠亲戚。”
“姑娘,可否摘下面纱?”另一个较为粗鲁的侍从身子往前探,死死地盯住她的面纱,欲要透过其一睹芳容。而另一个缄默的男人背手而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她捂着面纱,眼里露出难色。
然后垂眸苦笑道:“怕是要让大人们见笑了。”侧过脸,缓缓取下半边面纱,只一眼他们便看清这面纱下衰败破损的容颜,令人心惊。
他们再三道歉,随后离去。
“说了嘛,多层防备总是好的。”女子脑中有人轻笑道。
“不过,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她说。复又拢上面纱,神色淡定自若。
幻沉静片刻,说:“的确,小心那个沉默的男人。”
凌风一行人走出酒庄。
“看来只是酒相像了些。这么大个世界,去哪儿找这个逃婚公主?”侍从嘀咕
凌风笑道:“不,一般农家女的手不会那么细嫩。”
无戒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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