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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吃顿肉很容易,我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我们家以前很困难,因为母亲生病,吃的药很贵,所以每月父亲都要向单位申请借款,工会领导也在年节的时候到我们家探望,送些生活用品和救济金。
那时一年吃肉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我们几个孩子都很瘦,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天吃的菜连点油星儿都见不到。个子倒是蹿起来了,体型却像麻杆儿。
有时候父亲也给我们做一顿肉菜,尽管里面菜多肉少,好歹也能解解馋,但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吃。父亲好面子,怕别人说闲话。
我们住的是单位公房,邻居们都在一个厂子上班,彼此熟悉。父亲说:“我们家月月借钱,还能吃肉,让别人知道了会瞧不起的。”
我们孩子不会想这些,就是每次吃点肉都像做贼似的,在父亲的催促下,还没有品尝到什么滋味,就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了。
母亲去世后,欠了好多钱。父亲每月的工资不多,一半都还借款了。虽然我上了班,因为是徒工,挣得很少,家里依旧很艰难,依旧吃不起肉。
啥时候能痛痛快快吃一顿肉呢?不久,这个机会来了,来得很突然。
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看见一位长得高高大大的哥哥,正在看我家墙上镜框里的照片,他可真胖,不过慈眉善目的,看着亲切。
父亲说,这是我二舅的孩子,小名庆子,让我们叫他庆哥。自从妈妈生病后,除了姥姥、姥爷,妈妈娘家的亲人几乎没有人来过,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庆哥说出了原因,原来始作俑者是我。是我写给二舅的一封信起了作用,庆哥正好到我们这出差,二舅让他拿着地址来找我们。原来是这样,我心里很高兴,娘亲舅大,二舅心里还是有我们的。
那时我年纪小,考虑事情不周全,看到母亲去世的时候,我的四个舅舅一个都没来,心里很生气。母亲活着的时候经常念叨他们,给他们写信,可是他们却极少回信。
尤其是二舅,他考学后留在城市工作,在我印象中,好像只在姥姥家见过一次,记不起他长得什么样子。其他三位舅舅住得离姥姥都很近,他们看着我长大,直到我上学离开姥姥家,所以感情很深。
母亲去世后不到三个月,疼爱我的姥姥也走了。我的心情特别低落,我很想念舅舅们,给每个舅舅写了信,二舅的地址我是向三舅要的。给二舅的信里,我写的言辞有点激烈,耍了小孩子脾气,可能是失去亲人的打击太大,我需要舅舅们的安慰,我也怕失去他们吧。
我现在还能想起信的主要内容,是希望二舅能来看看我们,这么多年只知道有个舅舅很风光,家里条件很好,可是我们却彼此没有交集,如果再不联系,恐怕今生也难见了。
我不想借他什么光,就是想知道他心里到底对母亲有没有感情,看到庆哥,总算是释然了。
说了这么多,好像和吃肉没什么关系,但是不写出来,下面的故事就不会让我终生难忘。
庆哥人特别好,看到我们家的特殊情况,就和父亲说要和我们出去走走。我们坐车从江北到了江南,在江边附近边走边聊。看看天色已晚,庆哥说:“我请你们下馆子吧。”我和妹妹们没有说话,心里面的惊喜写在了脸上。
八十年代中期,能出去吃顿饭简直是太奢侈的事了。我们进了一家小饭店,庆哥问我们爱吃什么,我们当然不好意思说,也不会点菜。他就自己点了几个。其中一个菜就是“京酱肉丝”,我从来没有听过,那是我迄今为止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我们姐仨刚开始还挺矜持,后来就放开了,庆哥看我们爱吃,他只吃了几口,就说吃饱了。第一盘肉丝不一会就让我们一扫而光,庆哥说,再来一盘吧,我们也没有客气,顷刻间又吃完了,看到我们意犹未尽的样子,庆哥又叫了一盘。
我们又埋头吃起来,不过有点回过味了,因为饭店里的人都在看我们,可能没见过这样吃菜的。主要是厨师和服务员,人家要打烊了。我偷偷地看了庆哥一眼,他正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我们,我鼻子突然有点发酸,含在嘴里的肉难以下咽。
多少年了,终于感受到了来自母亲家人的关心和疼爱,血缘关系真是不可思议,骨肉亲情居然不用铺垫就能填平几十年的空白。
印象中,庆哥还要给我们再点一盘肉丝,我们虽然还能吃得下去,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吃了,其实已经吃得太饱了,当时不觉得而已。
从饭店出来,公交车没有了,庆哥陪我们徒步走回家,我们还沉浸在齿留余香的梦中,不知道庆哥什么时候回到的旅店,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庆哥晚上一直在默默地抽烟,没有吃饭。
二十年后,当我们再次相聚的时候,上一辈的人都不在了。说起往事,笑中带泪。时过境迁,世事难料,让我有机会对庆哥表达了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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