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稍上年纪但是面容仍然精致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小皮包,沿着街道漫不经心的向前走着。她穿着宝石蓝色的连衣裙,V形领口露出白皙的皮肤,还有若隐若现的锁骨,纤细的腰肢在风中前行,宛如摇摆的柳枝,如果只看背影,谁也想不要到夏婷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女人了。
她习惯了在傍晚漫步在这条小街,这里并不繁华却别有情调,没有红灯酒绿,也没有车来车往,更没有形色匆匆,有的只是并不过分的浪漫,那是在咖啡馆对坐的深情凝视,路灯下的温柔相拥相守,河畔长椅上靠在某人的肩膀。尤其是黄昏时分日落之际,日光慢慢地退出,从石板街道,再到高高低低的房屋上,再到天空的尽头,直至黑暗袭来前,它依然恋恋不舍,还要为它留下最后一抹绯红。就像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世界退出,没有多少人会走的直截了当,干干净净,大多数人总会想尽办法,留下各种痕迹,让留在原地的人感伤,怀念,痛恨,发狂,也还有无尽的想不通,究其一生的在寻找答案,为什么你要离开?
高跟鞋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夏婷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低下头看了一下白色的高跟皮鞋“或许穿个拖鞋出来走会更好,鞋子好看又怎样,穿给谁看呢?”她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家咖啡店门口,里面传出熟悉的歌声:
“ 最后一句话/ 想说不曾说出口/ 转过街角/ 你我已分别天涯/.......”
她不自觉地停了下来,看了看这家咖啡店,门口的牌上写着两个字“初见”她心想,不会是从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来的吧,深绿色的藤曼已经爬满了店门口的墙壁还有门的四周边框,上面星星点点的缀着不知名的小花,有白色也有黄粉色,淡蓝色的。若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这些小花肯定可爱又好看,只是落日余晖带走了花的明亮,如同美人迟暮风华尽失。
这时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带着棕色围裙的女孩,围裙上绣着几个字“人生若只如初见”,她看了一眼夏婷,殷勤地笑着迎上去。
“你好,欢迎光临初见咖啡店。”
夏婷飘忽的思绪被女服务员叫了回来,她迟疑了一番,自己原本只是散散步,并没有打算去喝咖啡,可是她又向来不会拒绝别人,于是冲着那服务员微微一笑,跟着走了进去。
这间咖啡店并不大,装修风格普通,既不是欧式,也不是中式,但给人整体的感觉安静温暖。简单昏黄的灯挂在墙壁,亦如外面的夕阳一样,每个桌中间都有一个精致的花瓶,瓶中插着满天星和几朵玫瑰花。
她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靠右边是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还有远处的小河和拱桥,左边还有五六个桌子,稀稀疏疏的坐着几个人,大多成双入队。夏婷环顾了一周,觉得自己这个位置恰到好处,安静隐秘,独享自己的世界。只是刚刚熟悉的音乐突然变了调子,原本是钢琴伴奏,换成了吉他伴奏。起初在门外听到的是很老的版本,对于夏婷这个年纪的人并不陌生,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听到吉他声,越听反而越难受,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你好,请问你想要点些什么?”
她慢慢地抬起头,看到刚才的那个女孩微笑地看着她。
“这里有红茶吗?”
“女士,不好意思,我们没有红茶,你看看其它的可以吗?”服务员有些抱歉的说,双手递上了饮品的清单。
夏婷没在意为什么咖啡店不卖红茶,她拿着清单逐一地看,可就是没有自己想要的。
“这些都是年轻人喝的。” 她叹了口气。
“您也还很年轻啊!”小姑娘连忙圆话,像是她说错了话得罪了客户一样紧张。“不然,来一杯拿铁,怎么样?”
夏婷看到女孩的窘态,心中反而有些愧疚,一转刚才犹豫的态度,爽快地说:“都可以,就拿铁吧。”
女孩听了很欢快的应道:“那请您稍等。”她刚要转身离去,就被夏婷叫住。“刚才的歌是谁唱的?”
女孩歪起脑袋想了半天,说到“好像叫什么王均。”
夏婷并不知道这个歌手,淡淡的回了句:“哦”,女孩见她再没有别的话要问,就快步离开,不一会儿端来一杯拿铁。
不知为何越听这首歌,她心中的酸痛感越强烈,如果说钢琴伴奏像是一个人温柔的指尖,触碰着她的心,那这个吉他声更像是一只大手用力拨动她的灵魂,时而像是捏碎了时而抛空出去。
吉他的节奏越快,回忆越是无力昏涩,为什么连伤感也是这么有节奏?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好苦” 她脱口而出,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得,一脸的狼狈模样。
“好苦,那还还来喝?”一个陌生带些嘲笑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她转过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只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他穿着休闲的白色短袖,黑色短裤,黑绿色跑鞋,好像刚跑完步回来的样子。他笑嘻嘻的朝夏婷这边看。
夏婷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当做没听见他的嘲笑,转过身将一整包砂糖倒入杯子,轻轻的搅拌了一下,又喝了一口,依然那么苦,只是偶尔有那么一点点甜,是还没有来的及融化的糖,那首歌曲一直萦绕在耳边,像是有人有意在单曲循环,让她原本愈合的伤口,顷刻崩裂。
“你在等人吗?”那男人竟端着杯子走过来。夏婷低头不语。
“那这里没人坐咯。” 男人边说边坐在她对面。“谁说没人?那里有人坐。” 夏婷没好气的说。
可是男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身的想法“等他来了,我再让开不就是了。” 夏婷被他的无赖弄得哑口无言,只管低头不停的拿勺子搅拌杯里的咖啡。
“你再这么搅下去,杯子都要破了。” 男人依然喋喋不休“ 我叫顾贞观,贞观盛世的贞观。”
夏婷听到这,心想:“今天怎么出门就碰见个人来熟,话痨。真是要命!”还没等她想好走还是不走,顾贞观又滔滔不绝。自顾自地说:“我的名字和清朝的一个文人同名哦,你有没有听过?”
这一点让夏婷感兴趣,贞观盛世的解释太俗,与文人强行挂钩,也是给自己挣面子,这个男人可真够奇葩。但她忍不住说:“知道容若的人当然知道顾贞观了。”
“容若是谁?”男子用手摸摸脑袋,一脸疑问。
”容若都不知道,还顾贞观呢?“夏婷模仿顾贞观刚才嘲笑她的语气。可是顾贞观不以为意地笑了:“小肚鸡肠!”
“你……”夏婷想报仇的小心思被一眼识穿,顿时语塞,脸红到耳根处。“我们又不认识,谁小肚鸡肠?” 她一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将勺子放入杯中,拿起皮包准备离开这里,原本想找一处清净地,结果遇见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社交牛人。
她起身离开座位,朝出口走去。就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男一女,可奇怪的是他们直接穿门而入,门似乎成了隐形的了。男人低着头大步往前走,女人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夏婷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感觉像被人撞了一下。那男人从她的身体穿过去了,但她看不到,她捂着胸口,又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咋又回来了?舍不得我啊!” 顾贞观见夏婷又回到座位上,嬉皮笑脸地盯着她,话痨模式重启。夏婷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呸”了一声,觉得还是不解恨,扭过头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哟,还瞪人呢?再瞪皱纹都一条条的了。” 夏婷一听这话顿时气的咬牙切齿,今天是犯了什么冲,遇上这样一个毒舌的人,嘲笑她不会喝咖啡就罢了,还要讽刺她是老女人。
她想赶紧逃离这个令人讨厌的地方。可就在这时,她的脚像是被定在那里。因为一首歌,她驻足在咖啡店门口;现在因为眼前的一幕,她好似一尊雕像不知不觉转支离破碎,瞬间尘土飞扬。
旁边走过的那个男人那么熟悉,竟然是他?不过是张侧脸,为什么那么肯定就是他?她看到他手里还拧着那边把伞。“不会的,他不是已经.....” 她嘴里低声的说,可心却莫名的期待那个人就是他,她的手开始变得冰冷,额头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心跳速度越来越快。
顾贞观见她呆在那,问道:“嗨!坐在来唠唠嗑呗。” 他这嗓门并没有唤醒失魂落魄的夏婷,反倒是让那个自顾自走路的男人转过头。
真的是他,那一刻夏婷的眼泪流了下来。
男人转过头,但好像没有看到夏婷,就在这时,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上前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埋怨道:”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都不等我。”
“那个女人就是他老婆吧。”她的心酸酸的迷糊了,愧疚到愤恨,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朱博,你给我站住!”
她丢下包,走到他们跟前。“啪” 一巴掌下去,男人呆呆的立在那里,一个清晰可见的手掌印出现在脸上,旁边的女人也是惊呆了,“怎么回事?”
店里的客人都惊愕的看着这个穿蓝色裙子的女人,她面前明明没有人,却在那扬起手像是在打人,还一脸的悲愤,难道是个疯子?就在大家都惊愕不已的时候,夏婷早已跑出了咖啡店。
顾贞观看到刚才一幕,不由惊叹刚刚那个柔柔弱弱的女人,甩别人耳光竟然这般利落干脆,可又什么怨恨让她在众目睽睽下,不顾自己的形象打人呢?这世间让一个女人失去理智的,不都是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嘛。
他看着那男人捂着脸低着头,完全没有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旁边的女人手扶着腰,目瞪口呆地问道:“你脸上怎么有一个手印?她竟然能留下手印?”男人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木然地站在那儿,随后看了女人一眼:“没事了,我们走吧。”
女人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地坐在男人身边,试探地问道:”你,看到她了?“男子沉默了半响,点了点头。他和夏婷早已不是一个世界了。他救了她,但也杀死了另一个女人。
原本人鬼殊途,谁也看不到谁,不知为什么今天他们竟能错位相逢,只是他依旧不明白救命之恩没有换回她的感谢,反倒是吃了一耳光。
这时,另一个男人走过来,他朝朱博打了声招呼:“你们两个都离开人间几年了,怎么还到处游荡?”
朱博和女人看了一眼他,神色突然变得很紧张,和他们说话得这个男的,竟是一位法师。他紧紧抓住旁边女人的手,想要逃离。
顾贞观见状:“别怕呀,我又不抓你们。”
法师的天眼能同时看见人和鬼,被他使了法力的人和鬼,是可以相互看见的。夏婷和朱博就被他使了法。
朱博见顾贞观没有收他们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我造孽太深,不知何去何从?”
顾贞观问:“这话怎么说呢?”
男人没有接话,女人反倒说了句:“因为有情,地狱不收;也因为有情,天堂进不去,所以成了四处漂泊的游魂。”
“有情?”顾贞观不解地的问道:“既然是有情之人,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处境?”
女人看了一眼朱博说:“法师,要是一个人为了救喜欢的人死了,他的妻子伤心过度也死了?他是该去地狱还是天堂?”
这个问题倒是将顾贞观问懵了,刚才还伶牙利嘴的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此刻,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法师,如果你能帮忙解开她的执念,也许可以帮我们。”顾贞观这才意识到,这是情咒,今生那个人情路曲折,来世也不得有出路,上不得天堂,下不了地狱,彼此看不见,却被相互绊结几年。
他望着这对夫妇起身,飘出了咖啡店。他看见座位上夏婷落下的包,决定去找她。走出咖啡店,天色已黑。他四处张望,早已看不见夏婷,他看了看手中的包,不知道怎么办,不如拿给咖啡店的服务员吧,那女人肯定会回来找的。
”我的包!” 突然一个熟悉的女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他抬头看到夏婷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喏,发个脾气,包都忘了吧。” 他把包递给了她。夏婷想到早上还对他没好气,不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唉,为了那么一个鬼,不值得。“夏婷惊讶得看着顾贞观,只见他郑重得看着她,一改早上嬉皮笑脸得模样。”你叫夏婷,和朱博有过一段孽缘,你们之间的每件事我都清楚,里面的那个女人是他老婆,他们已经死了十年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夏婷听他说的一字一句,惊诧不已,他怎么知道她和朱博之间的事,难道他是一个江湖骗子,还是会看穿人心的高手?顾贞观的这段话,揭开了心头的伤疤,明明没有情,却为情所误,为情所伤的十年,又何必重提呢?
她伸出刚刚打朱博的那只手,本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为什么却打了他?难道是因为他明明是有妇之夫,还要处处撩她?多么无耻。可他又偏偏救了她,她是动了心,因为救命之恩?没有谁会拿命爱另一个人。
十年前,她干练洒脱从来不会郁郁寡欢。和前夫从民政局走出来,男人还有些不舍,对她说:“夏婷,不然我跟咱妈说了,我们不要孩子,领养一个。这婚我们不离了。”
夏婷冷笑一声:“这话你怎么不早说?” 她甩了甩手中得离婚证,“ 这不就是你妈想要得结果吗?” 她丝毫不理会前夫落寞得样子,此刻她觉得前所未有得解脱,原来和妈宝男一起生活是这么得累,就像一出三人的宫斗戏,为了所谓的孩子被婆婆各种刁难,即便她在公司管理几千人,可是家事让她筋疲力尽,前夫始终站在婆婆的一面,而她就是那座孤岛。既然是孤岛,每日依然被流弹暗枪重伤,不如痛快离开。
单身后,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下了班又去练习瑜伽冥想,继续她尘封已久的书法。而朱博就是他在书法课上认识的一个老师。起初两人因为欣赏彼此的作品而相互恭维,久而久之聊的话题也变多了,还互加了微信。
“都说字如其人,你觉得我是怎样一个人?” 有天夏婷收到朱博的信息,她回想了一下朱博的字回复道”你的字磅礴大气,潇洒飘逸,所以人也是那种无拘无束之人。”
很快他就回复:“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她回复了一个微信的表情,每次她不知怎么回复别人的时候,总是以笑脸相迎。另一条信息出现眼帘:“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她渐渐感觉聊天的气氛有些暧昧,便停止了回复。拷问内心,她对朱博有好感,但因为第一次婚姻对爱情早已无望,更多的是理性的考量。“我凭什么能成为他的知己? 既没有青春美貌,也没有钱财权势,还是里离异的女人,难道就凭一手蹩脚的字?”她倒吸一口气,所谓的知己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罢了。老女人和老男人又能有什么惺惺相惜呢?
她以为不回信息,所有的暧昧会自动烟消云散,借故不去上书法课,两人相遇就不会尴尬。但是另她没想到的是,朱博一如既往的发信息给她,老师上课的笔记视频,他看到的好看好玩的东西,看多了信息她不禁怀疑:“我真的和他很熟吗?” 说实在,两人认识没多久。
情人节那天,他又发信息给她了:“你在哪里? 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她照旧以沉默回复,可他说:“我要去你家找你。” 夏婷看了不禁傻笑,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住哪里,这次她破天荒的回复他:“可以啊,随时恭候。” 点击发送后,她不禁有些得意,这种捉弄他人的快感不失为一种快乐。情人节与自己早就没了瓜葛,不如倒一杯红酒畅饮一番,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
嗡……手机响了,他的短信:“我在你们家楼下了。”
她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到“哄谁呢?”,于是回复信息:“我不信,除非我能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后面又加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夏婷深知近乎中年的自己,是不可能在拥有所谓的爱情了,曾经所谓美好的天长地久,在鸡毛蒜皮中匆匆结束,爱情也被草草的埋入坟墓。可就在这么一会儿,她的心心又像一个小石块落入静谧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而这种感觉恰似初次恋爱时的相互试探。她拿着杯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在等着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除了屋内时钟的滴答声,电视中节目的欢笑声,她开的玩笑并没有成真。她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随意的翻了几个节目,然后躺倒准备眯一会。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夏婷,夏婷..”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并没有人。准备转身接着睡过去,那声音又响起:“夏婷,夏婷....” ,她起身跑到窗户边,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真的是朱博,心头不禁一热,冲着楼下的那个人挥了挥手。
换做是个普通的女人,总会被男人小小的举动打动,城堡溃败于所谓的细节中,可是夏婷在一时的激动之后,是无尽的冷静。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的?不会是个跟踪狂吧?两个人认识没多久,就这么大的热情?更何况都是中年人,早已没了年轻时候激情?再说了,客观上的讲自己只是个一般人,年色已衰,无财无貌...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让一个中年男人“谈情说爱”。”
她想了很多,并非现实的自卑,而是足够的冷静,冷静到不参杂任何爱情的成分。她思来想去,手指头在手机上敲了又敲,发出去几个字:“中年人,谈不起感情;矫情不起来也伤不得。”
随后她拉上帘子,走进卧室蒙着被子就睡了。
朱博收到信息后,悻悻地里去了。这个女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拿下,但是要玩的起,办法总会有。他开着车离开了,并没有回自己家,因为家里的那个人永远是那么不解风情,与其回家难受不如在外面驱车游荡。
再次上课见面,夏婷有意躲着朱博,可朱博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走到夏婷面前,依然笑嘻嘻地说“你们家楼下的蚊子可真多,叮了我满腿满胳膊的包。” 说着还撩起袖子,伸出胳膊给夏婷看。夏婷瞅了一眼,确实很多包。
“自各儿去喂蚊子的,怪我咯?”她故意升高语调,想给他难堪,但是他不愠不怒,反而说:“怪我心太乱,放不下有些人。”
夏婷听到这脸忽然燥热,想要匆忙逃离,可是逃到一半就停下了,外面下起暴雨,她走不了了。屋檐下没有几个人,暴雨倾盆而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教室门口的台阶,雨落在地面急速成流,有车的人开车回家了,有人又返回到教室,悠闲地看似水成河天上来,而夏婷去也不成,退也不是,倔强地站在楼道等大巴的到来,雨水被风吹到裙边,有些冷飕飕。
“一起走吧,我送你” 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见那个讨厌的人就站在身后,挥了挥他手中得伞,她迟疑了。
“想啥呢?都是同学,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夏婷听了这句话,觉得总算像正常人说的话,而之前的那几句已经让她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此刻大巴到了,她看了一眼车,心里嘀咕“走就走呗,我还怕你不成。”
朱博走到她跟前,把伞撑开,两人像了闹了脾气的情侣,同一把伞下相互之间互近忽远,突然他一把将她拉到伞下,她的心咯噔一下。
“你干什么?”她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不干什么,伞就这么大,不然你想淋成落汤鸡啊?” 朱博笑着反问到。她哑口无言,低着头看地上的水花越溅越高,为了避雨接受了所谓的“拥抱”。男女的不同,也许就在一场雨水中,她穿着长袖的裙子,腰肢却冰冷;他卷起袖子赤裸这手臂,却依然温暖,她甚至清楚的听到他心脏搏动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扑通扑通狂跳地不是他的心而是自己的心。
上了车,车内没几个人,他俩并排坐,两人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比在书法室还要尴尬。夏婷用手擦了一边头发上的雨水,不经意看到他另一边的衣服湿透了,那一刻她的心有一丝丝地融动。
”这首歌很好听,给你听听。“ 他把耳机的另一头给她。”你住的也够远,听歌解闷。”
她暗自想“想的还挺周到。啥歌呢?“ 塞上耳机,听到一首陌生的曲子。
“ 最后一句话/ 想说不曾说出口/ 转过街角/ 你我已分别天涯/.......”
车慢慢的向前驶,音乐缓缓地流入人的心间,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管雨刷如何拼命的摇摆,车窗外也越来越模糊,她觉得眼皮直打架,脑袋不停的朝两边倒,虽然困极了,但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告诉自己:”头不能倒在他那边“想到这,她努力将身子挪向窗边,不知不觉的竟睡着了,还做起梦来。
而朱博竟也跑到自己梦中,又发过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情话短信:“夏婷,我喜欢你。”
“你我都是大叔大妈了,能别整这些肉麻的话了吗?”她努力的敲着信息,可总觉得自己心里的感觉逐渐有些改变了,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还要发表情包,莫非自己动心了?就在这时,车子剧烈地颠了一下,她恍惚中觉得自己的身子歪到了另一边,靠在一个软物上,还有温度,还有心跳。“怎么回事,我怎么就靠在那个人身上了呢?”此刻她脑子似乎有些清醒,但眼皮打不开。
突然一阵很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像地震一样,整个车晃动翻转起来,夏婷突然醒来,看见车子倒转了,她的头撞到车窗上,瞬时没了意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听医生说,她坐的那辆大巴,因为司机疲劳驾驶,在加雨天路面打滑在山路边翻车了。车上共7个人,司机和另一个乘客遇难了,其他人都受伤在医院。
她摸了摸额头的纱布,隐隐作痛,突然她想起朱博,问医生:”我旁边还有一个男的,他受伤重吗?“
医生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说,抱着你的那个男士吗?” “抱着我?”夏婷听到这里有些难为情,但细想,车上能抱他的除了朱博还有谁?她点了点头。“他受伤太重,没抢救过来。”
“啊?” 夏婷惊讶的喊出声。“我和他并排坐的,我只是脑袋前面受了点伤,为什么他就.....?" 医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护着你,你就不只是头受伤了,严重一些命也就没了。” 此刻夏婷不说话了,她不知该说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值得吗?”
她眼中的他不过是爱说浑话的男人,甚至不值得信任的人,而他的眼里,她是值得用命保护的人。越想的多她的心口越酸痛,无力的站起身,走到窗边。天依然下着雨,天黑了,雨水打在窗户上,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她的心一点点的潮湿,老天这究竟是什么安排?
自从这场车祸后,夏婷变得郁郁寡欢,感情越加淡漠,其他的人再努力似乎都打动不了她的心,因为有那么一个人为他而死。
可在咖啡店的一次错位相逢,更加重了她的抑郁,后来她才知道朱博为她而死后,他的妻子伤心过度自杀。如今,她背负着两条人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顾贞观拿包给她,跟她说了为什么她能看到死了的朱博和她得妻子,为什么他们的游魂四处游荡十年都没有投胎。
他认真地说:“只有你,解开你的结,他们得结才能被打开,才能自由放下。”
“可是他们都是因我而死?”
“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有些感情总是晚来一步,但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可……”夏婷有些支支吾吾。
“你是说你已经动心了?”顾贞观盯着夏婷问道。
“我不确定……”夏婷抓着自己的手指,但眼神骗不了顾贞观。“不过,即使我动心了,知道他结婚了,我也不会去破坏别人的家庭,那样的人太不要脸了。”
“所以你对朱博是动了心,因为他用命互你周全?但你又恨他,明明有老婆还来招惹你?你也痛恨自己不知不觉害死了他的妻子因为你觉得她一定不是因为朱博的死伤心死了,而是朱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死,对吗?”
夏婷没想到顾贞观将自己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可他们已经死了,也过去十年,想这些还有用吗?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们吧,你的内疚后悔和恨变了情咒,让自己孤单一生,也让他们夫妇得不到超生。”
夏婷怔怔地听完顾贞观说完,眼泪再次落下来,低头轻声说道:“忘了吧,早都该忘记了。”
眼泪模糊了双眼,一张纸巾递到眼前,上面印着几个字“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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