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 九点之前

作者: 鹤湖风光 | 来源:发表于2021-05-04 12:44 被阅读0次

    文 | 鹤湖风光

    江城的早晨,是在搭客仔眼中苏醒的。

    天刚发白,张亮就出工了。在城中村兜到了第一位客人,便驾着摩托车,迎着晨风晓月,送到了村西头的东渠车站。看着客人走进了售票大厅,张亮就守在广场边,等候着生意。慷慨的扬子江,划下了一段支流,曲曲折折,从江城中间穿过。此刻,对岸的高楼大厦,还隐身在黎明的天空里,就像家乡门前起伏连绵的群山,在微曦的晨光下,组成了一幅黑白分明的板画。江城最高的那栋楼,一如既往的,依然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斑斓的光芒,组成了一行醒目的大字:“创建卫生城市,守护美丽家园”。高大的建筑,将标语写在天幕上、云朵间,透着雄宏气概。

    同乡晓云姐,曾经指着对岸这处美成风景的地方,告诉他:“看到了吗,那栋高楼四十层呢,站在楼顶上,伸手就能扯下一片云彩!你们山沟里娃,只在电视里见过吧!”山沟里的娃,当然是张亮和他的伙伴们,晓云姐不算,她已经嫁进了这座城市。这栋高楼是江城的坐标,也承载了她当年追求的心愿。

    晓云姐比张亮大了七八岁光景,俩人都来自遥远的皖南山区,老家相隔着二三里山路。晓云姐出阁的时候,张亮还读着初中呢,偶尔碰见了她,他会礼貌地打声招呼。那时候,大家都说晓云姐长得好看,是山窝里的一只金凤凰,张亮只是匆匆一瞥,目光从未在晓云姐脸上停过半分。情窦未开的山里孩子,怎么也不明白,晓云姐哪有书包里的《故事会》好看呀。

    似乎想到了一个不应该挂念的人,张亮用力地摆了一下头,努力甩掉脑海里突然窜出的身影。车站广场还十分空旷,售票厅门口,走动着几个赶早的人,公路旁除了张亮,没有一个搭客仔的身影。

    昨天,所有搭客仔的微信群里,都收到了消息,今天停止出车,因为市里相关部门,要来城中村检查卫生,验收村里的创卫工作。难得大白天休息一下,估计大伙现在还赖在床上,卸下一身疲惫,远离城市的喧嚣,抱着被子,各自打造着各自的梦境吧。

    张亮的梦是被一条信息叫醒的:起来拉客啊,市里的人九点才过来呢,你可以先赚几个子哦!发信息的人标记是“云”。张亮眉头微蹙,觉得这个字太显眼了,想了一下,打开手机,在后面添了个“姐”字。

    晓云姐在村委会里挂职,消息当然准确。

    几年前,她终于实现了要做个城里人的美好愿望,风风光光地嫁进了江城,婆家就是城中村人。这只从皖南山区飞落来的金凤凰,彰显着自己的争强好胜的风采,巾帼不让须眉,不仅选进了村委会班子,还独自经营了一家服装厂。小老乡在这里搭客营生,风里雨里奔波着,不经意间闯进了她的视野,牵动了久藏心底的家乡情结,不知不觉关照有加,为张亮撑起了一把遮风避雨的伞。

    面对晓云姐,张亮即兴奋,又莫名的伤感,觉得这把伞的阴影正释放着魔力,不断扩大,吞噬着他的灵魂。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青春正少,应该理智地离开这把美丽的油纸伞,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一方净土。他真的能够做到吗?最后带着所有的歉意,离开这个外表刚强,其实内心凄落的女人?

    张亮一边等客,一边拾掇着心中的凌乱。

    这时,迎面走来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小伙子,跑几趟就收工吧!”

    张亮麻利地递上一支烟,点头应到:“知道,知道,九点之前一定回去!铁定的,您放心。”张亮口袋里从不缺烟,自己不抽,带在身上,只是应付一下人情世故。

    中年男人身后,男男女女,跟随着一堆人,简直就像一支小分队一样雄壮。他们手上拿着各种各样打扫卫生的工具, 一路嘻笑走来,在车站周围四处散开,三五一群,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广场里里外外,摆起了龙门阵,顿时热火朝天。

    这群人着装五花八门,高档大气。虽然都在干着清洁工的活,却没有一个人穿那种清一色的环卫工服。

    他们可不是什么环卫工人,而是城中村的村委、村管企业里的工作人员。也许来来往往的乘客,会露出赞赏的目光,竖起大拇指,给他们点上大大的赞!但张亮心里却不以为然,面对卫生检查,这些人不过是在临时抱抱佛脚罢了。平时,他们基本上在办公室里奋斗着,大街上,你很难遇见这些村政精英。

    一位准备坐车的客人,朝张亮走过来:“师傅,送一下,到碧雅花园。”

    “坐稳了!”递上头盔,让客人抓紧中间焊接的把手,张亮启动了摩托车,驰向通往碧雅花园的大道。

    碧雅花园位于城中村的北端,居户大多数是村里的本地人。城中村里的房子店铺,鳞次栉比,每户名下差不多三五幢,都全部租给了外地人。上个月,张亮转到了晓云姐家的出租屋,租金极低,估计晓云姐也就是意思一下而已。

    春风和煦,摩的轻快地行驶着。旭日初升,霞光映照,沿途的景致变幻莫测,似乎一下子全都改头换面了。看到一丛丛鲜花,迎面扑来,张亮不胜惊诧,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平时这条村属大道,实在不敢恭维!中间的路基地带,花草植被,零零散散,东一处西一处的,灰头灰脑,萎靡在车水马龙之中。现在,仿佛被魔术大师变了一通法戏,一夜之间,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颜色的花花草草,挤满路基,露着一排排欣欣笑脸,令人赏心悦目。

    张亮无法想象,昨夜的城中村,到底要经过多大的工程,才能完成这样的杰作呢?有钱就是任性啊!城中村是江城的卫生死角,也是江城的一块经济制高点。村民手中有地皮转让,有房屋出租,有村企分红,年收入足令他们这些打工仔望而生畏呢。

    十分钟后,车子到了碧雅小区门口。张亮收下车费,刚准备调头离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款款走来,高跟鞋清脆的声音,一步一步,似乎敲动着张亮的心口。

    “晓云姐,早啊!”张亮远远的打着招呼。见到了晓云姐,犹如柳岸花明,他露出了笑容,似乎忘记了藏在心中的那点困惑与烦躁。

    “早个屁,都等你半个小时了。”晓云姐毫不掩饰地说。在张亮面前,她总是一副自家大姐的样子,嘴里说着与美丽的容貌极不相称的话来。

    “今天不是卫生检查吗?”张亮小心地问,他觉得晓云姐,今天应该自己开车到村部去报到啊。

    “不去了!姐看不惯那几个大佬的假一套,眼不见心不烦。他们都是金钱至上的主,只抓经济,创建卫生城市,好像不是他们的事呢。”

    张亮平时拉客,会在碧雅花园门口往返数趟。晓云姐常常照顾着张亮生意,只要是去自己的制衣厂,就懒得开私家车,在小区门口等张亮的摩的,反正路也不远,厂房就在城中村东边的河道旁。

    江城人承受着扬子江的恩赐,两岸市区里,水景丰韵,林木掩映如画。城中村东边的河道,就叫东渠。一边是广阔无垠的果木林、星罗棋布的鱼塘,一边是各行各业的加工厂。

    张亮载着晓云姐行驶在环村大道上,一路疾风劲驰,路基里的一排排花朵飞掠而过。张亮不禁好奇,轻声问道:"云姐,你们村委会的人真了不起啊,昨天还象癞痢头一样的路基带,今天繁花似锦,披红挂绿的,是不是请神仙栽的啊?"

    “关你么事哦,小心开车吧。”

    “这有什么秘密的,说给我听听啊。”张亮赖着要听,“你看这些花花草草,迎风招展,一个个争娇斗艳,都想要跟云姐比美呢!”

    晓云姐轻轻地锤了一下张亮的后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虽然芳龄渐去,但依旧美艳的脸上,悄悄爬上了一片嫣红。

    “你哪只眼睛看出是栽的啊,这些都是我们村园林公司里的盆景,村里花钱招了上百个民工,摆放了大半夜呢。检查一结束,还要收回去的。”说完,晓云姐朝前挤了挤,慢慢的贴紧张亮宽阔坚实的后背。

    张亮感觉到背后一团柔软袭来,就象冬天里的火焰,炙烤着他的心扉,又如夏日凉风,吹拂清透。二人都不再说话,车子如在花海中行驶⋯

    前面就是东渠,一条宽阔的河沟,两岸林荫大道,跃入眼帘。东渠绵延数里,河道上面,一座座石桥,拱立如虹。西岸厂旁林立,机械轰鸣。东岸是一望无际的果木林,曲径通幽。一块块渔塘,错落有致,在树林里,在阳光下,象镜子一样,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这里是绿色的海洋,是江城的城市之肺,是城中村人的天然氧吧。

    城市之肺旁边的东渠,同样出名,不过是另一面的典型,难登大雅之堂,常常遭人侧目而视。城中村本来是有自己的大名,就叫东渠村。由于大多数印染、化工、皮革、酿造之类的工厂废水,不断地排进河道,东渠遭受着污染,日久天长,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最后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水龙,悲鸣盘卧在河道之中。东渠的环境,拖了江城的卫生后脚,成了东渠村人的心中隐疾,他们更愿意称自己是城中村人。大家心照不宣,似乎都忌讳着东渠二字。

    仿佛出人意料的事,今天一股脑的凑在一起了。

    车子驶上东渠的林荫大道,张亮发现,昨天还是半河污水的东渠,波光粼粼,清澈盈堤,平时那条脏兮兮的黑龙竟然不翼而飞了。东渠水暖,芦荻飞花。一丛丛护堤的植物,从颓废中苏醒,一改往日垂头丧气的模样,它们争先恐后的伸展着腰肢,含着红红绿绿的笑意,在春风碧水间,热烈地拥抱着一个崭新的世界。

    更加神奇的是,岸堤边,河道中,游动着各种各样的鱼儿,它们悠闲地摆动大大小小的尾巴,仿佛在嘲笑着张亮的认知。

    现实的生活里,那有什么东方夜谈、神话奇迹呢!张亮隐约地感觉到,这里面也许又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晓云姐说过,关你什么事呢!是的,关他什么事啊,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不过是感到惊奇,甚至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晓云姐轻轻地拍了一下张亮的肩膀,到了下车的地方了。路边就是树林公园,她平时就在这里下车,先在公园里锻练一下身体,再经过石拱桥,走到对面的自家工厂。

    “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可好?过两天就是五一劳动节,我已经安排厂里的职工提前放假了,今天不回厂里了。”

    晓云姐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盯着张亮,接着说“我进去做做早操,跑跑步。”晨练,是她每天的功课,是生活里的一束阳光。

    看到张亮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晓云姐灿然一笑:“怎么啦,不同意啊,就当在这里看看风景了!要是有人坐车,跑一趟再回来嘛。”晓云姐从张亮的眼里,又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坏坏的目光,也不管张亮是否答应,便佯怒着皱了一下秀气的鼻翼,转身朝公园里走去。远远地望去,浓郁的林萌下,跑步的,跳舞的,打拳的,很多市民正在晨练。

    张亮看着晓云姐渐渐走远,在晨练的队伍里,呼吸着天然氧吧里的新鲜空气,伴着鸟语花香,曼妙的身姿,如行云流水般,舒展着秀美的体操动作,浑身焕发出灵动的气息。张亮觉得这副娇躯是皖南大山里的杰作,青春不败,红颜不老。

    张亮独自坐在河边的青草地上,思绪如同水面上跳跃的金色光芒,在晨风中荡漾。他思考着自己对晓云姐的心态,敬佩、感恩、依恋、欣赏、抱歉、不安,还有一份偷偷的错爱,各种情怀,纷至沓来。

    晓云姐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像更多的城中村人一样,畅亨着生活的厚赐。但她却追求着自己的事业,在城市里,活出了农村人的风采。她的丈夫在大城市里创业,平时很少回到江城,夫妻之间的感情,也许并不和谐吧。她独自坚守在江城,冷暖交替,刚柔相济,不管是在村委会,还是在制衣厂,对外极力捍卫着自己的尊严,暗藏一份冷艳不屈的霸气!到底是怎样的机遇,让她唯独对自己,敞开了心扉,似亲似友,若即若离,关爱有加呢。

    半年前,他离开了工地,在城中村里加入了搭客仔行列。因为经常送客到碧雅花园,他和晓云姐很快就认出了对方。可能是他乡遇故知的家乡情结吧,晓云姐对他非常关照,不光是自己的工厂,连同周边的厂家,拉货送货的事都放心地交给了张亮。有着固定的客源,是搭客仔圈里人人羡慕的差事。

    张亮干活不仅勤快利索,还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晓云姐对外称张亮是她家乡的小表弟,他自己也日益感受了彼此之间的姐弟之情。空闲时间,她还会隔三差五叫来张亮,一起在饭店聚餐,就像一对真正的姐弟一样,彼此之间无约无束,开心地聊着工作,聊着生活,聊着家乡。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贪看故事会的初中生,有时他会看着晓云姐出神,沉迷在她的美貌中。特别是晓云姐那双美丽的丹凤眼,依然象少女一样,双瞳剪水,凝成一汪深井,他时常不由自主地跌进了井中碧波。晓云姐总是微笑着面对他的坏坏的眼神,不以为意。张亮有时隐隐约约地感觉,她的微笑里似乎带有些许赞赏和鼓励,令他越发大胆,就像是在欣赏着一副美丽的山水画卷。

    也许是造化弄人呢,谁叫他少年时代懵懵懂懂,对这只山窝里的金凤凰熟视无睹呢。于是老天爷便捉弄人,安排了他们再次相遇相识。张亮异想天开起来,心情不禁开朗,信念逾发坚定,所有失落与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和晓云姐之间的最后界线,二人都在努力地遵守着,为了各自的前途和友谊,应该将这份错爱藏在内心深处。

    一个月前的那个夜晚,将永远的定格在张亮和晓云姐的脑海里。他们的关系因此更加亲密,也因此互相之间固守着友谊的底线。

    吃过晚饭的时候,张亮正在出租屋里看着电视。晓云姐来了电话,叫他赶到另外一家工厂,拉一批半成品到厂里来。

    张亮不敢耽误,一路奔波劳碌,不到一个小时,就送到了。工人早已下班,晓云姐正站在门口等他,旁边停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这辆车后来闲置在小区的车库里,似乎被晓云姐遗忘了。

    晓云姐风飘柳叶似的,迎了上来,“辛苦了!这批货明天等着加工,害你跑得满头大汗啊。”

    “没事,是晓云姐关照我呢!”说着,张亮解开了绳子,将堆成小山的衣料,一件件甩到肩膀上。陈亮身高一米七八,身体强健,打算二三趟搬完。

    “别闪了腰啊,多跑几趟嘛。”晓云姐一边帮手,一边推开陈亮。“姐可舍不得把你当牛用呢”她笑吟吟地说,心里却在想,这家伙一身劲,就是一头牛呢!随后卷起了袖口,露出雪白的藕臂,扛起一小捆,跟着陈亮一起干了起来。

    搬完了衣料,晓云姐殷勤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喝口水歇一下,我给你拿条毛巾擦擦汗。”

    “谢谢晓云姐,没事的,你是美女大老板,还一天忙到晚,我是你手下的兵呢,不用招呼我。”刚干完活,张亮看到晓云姐红润的脸庞,艳若桃李,丰韵的身姿,楚楚动人。目光不由自主的随着她流转。

    “少贫嘴了,一身臭汗,快把褂子脱下来吧。”晓云姐拿来毛巾,自己动手解开了张亮汗透了衬衫,古铜色的胸膛,键硕宽广,沾满了晶莹的汗珠,散发着青春火热的气息。她故意用粉白的纤手,拍打着张亮的胸铺,开着玩笑:“不错嘛,是个干活的料,你这个长工我买了,签个卖身契吧。”

    晓云姐挤在张亮身边,东一下,西一下擦着,显得漫不经心,形同挠痒,几分逗弄,几分欣赏。

    张亮英挺的鼻梁下,一丝丝芳香,从晓云姐的毛巾里、发际里、身体里不断袭来。他大胆地看着她,目光从明艳的脸颊慢慢地移向粉颈之下的一片洁白柔嫩。晓云姐在干活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衫,忙碌中,领口下的两粒纽扣不知不觉地挣开,深沟玉峰,隐隐约约,触手可及。张亮惊奇地发现,有一只小小的凤凰,纹在晓云姐的左上胸,跃跃欲飞的样子,动人心魄。他不知道这只凤凰过去经历过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想轻抚它的美丽的羽翼,向往着高山峡谷的迷人风景。

    晓云姐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孩,就那么目不转睛地俯视着她,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目光炯炯。她心里见怪不怪,也许是自己平时稍许的宽纵,使他从一个害羞腼腆的农村娃,变得日益成熟大胆。平时,她一直以女强人的形象,极力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她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会对这个来自家乡的男孩毫不设防,象对待弟弟一样亲切爱护。

    晓云姐被张亮滚烫的目光,灼烧的脸色菲红,渐渐将隐藏在心底的青春激情,一点点拉回。她拿开了沾满汗水的毛巾,不经意的,用指甲轻轻地划过突兀的胸膛。仿佛一道电流传来,张亮浑身燥热僵硬,大脑像一台突然停止的电风扇,失去转速。他突然伸出了有力的双手,一下子将晓云姐紧紧地拥入怀中,一张英俊的脸,埋进了那只凤凰展翅欲飞的高峰之下。猝不及防的狂热,燃烧着青春烈火,将晓云姐溶成软泥,纤纤玉手托起红艳的樱桃,滑进唇舌之间,徒然长大。那只美丽的凤凰,颤动着惊栗的翅膀,终于挣脱了高峰的羁绊,飞进了云端。

    外面,月色胶然,春风轻度。时间似乎停止,唯有一场分不清界线的爱意,从心田里汩汨流淌。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晓云姐决然地推开了张亮!美丽的眼角莫名的涌出两行眼泪,神情渐渐变得冷静沧然。

    “小亮!不能这样做的!不能再往前走了!这样下去,会毁了姐,也会毁了你啊⋯”晓云姐哽咽着,不断地述说着,又像在自言自语。

    张亮惊恐的望着面容凄然的晓云姐,惴惴不安:“对不起!云姐,我伤害了你,我是混蛋啊!”云姐是他尊敬的人,也是他偷偷喜欢的人。他知道这种感觉,永远不会收获到爱的结果,虽然经常会在她面前无意中流露出来,却从未突破理智的界线。他不敢再看那双变得烟雨空濛的眼睛,奔向门外,驾着摩托车消失在夜幕中。

    背后传来了晓云姐的声音:“你开慢点!撞坏了腿,我明天找谁拉货啊!”张亮想,她并非真的生气,只是理性地阻止了他们,警示他不能迈过最后界线,跌落到人性的深渊。

    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爱情,不是飞蛾扑火,向死而生的纯真。他们之间,仅是岁月与空间在流逝中擦下的一丝火花。当他们彼此放任的时候,也是彼此的毁灭。

    河沟里划过来一条小船,哗哗的桨声,打断了张亮的回忆。船上的人看到了摩托车中间的扶手,这是搭客仔的特制标记。便朝张亮挥手:“喂,小师傅搭客的吧,有没有时间送我到城中村去啊?”

    张亮调头没看见晓云姐的身影,估计到树林里跑步去了,便朝着小船喊到:“上来吧,送你一趟。”

    停好船,那人坐上了车:“去村委会大楼。”张亮看到一张黑里透红的脸,一身的鱼腥味钻进鼻孔,便说:“你是树林边包渔塘的老板吧!”

    “什么老板啊,一夜之间破产了哦。”虽然说的是一件挺糟糕的事情,张亮却没有听出一丝沮丧的情绪。鱼老板接着说:“也不知道村里哪位高人铺谋定计,出个馊主意,为了应付检查,昨晚把江水满满摇摇的倒灌了进来,虽然表面上看不到污水了,那条黑龙难道飞了不成?还不是呆在沟底,明显是在糊弄上面的人嘛。东渠的水位突然上涨,我们的鱼塘就跟着遭殃了,全都被淹没了!辛辛苦苦养殖的鱼,也统统被老天爷放了生,跑到东渠里了。村委会还算讲点义气,答应赔偿大家的损失!通知我们在九点之前到村部登个记,过两天就能拿到钱。”

    张亮听到后,恍惚大悟,东渠这边的神话传奇终于揭晓。他不禁佩服,好主意!尽管治标不治本,又烧钱,若论应付检查,暗度陈仓,蒙混过关,此法岂不绝妙!

    在返回的路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嗖的超过了张亮,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里面走出一位身材颀长的眼镜先生,朝着张亮招手。张亮心想,谁啊,我也认不得几个城里的大佬啊。看到张亮疑惑的眼神,眼镜先生亲切地说“没事哦,小同志,看样子,你是东渠村周边搭客的吧!我想请你帮个忙呢。”

    车子里还坐着几个人,张亮以为他们问路:“你们到哪里去呀,我可以在前面带个路,把东渠村跑个圈,也不过一二十块钱呢。”方圆十几里的地方,横街直巷,大道小路,花园厂房,搭客仔们闭上眼睛都能找到。

    眼镜先生爽朗地笑道:“不用你给车子带路,他们走他们的,你就带着我跑吧,范围是城中村一带,没有固定地点,你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我就是过来看个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张亮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半了。虽然差事不错,但时间不允许,还要去接晓云姐,今天九点必须收工。只好抱歉地说:“对不起了,我还有点事,实在挤不出时间带着你到处兜风!你们应该不是城中村人吧,其实这里也没有多大变化,大半都是假把式呢,你们还不如到南区中心公园去观光。”

    眼镜先生似乎很敏感,微皱着眉头,表示不赞同张亮的看法:“小同志,不想接老头子的生意,就糊弄老头子是吧,怎么就假把式了,你就跟老头子说说子丑寅卯,不然老头子就赖上你了。”

    听着眼镜先生一连自谦地说出四个老头子来,张亮只好一番推心置腹:城中村也就是逢年过节、检查开会的时候抓一下环保。虽然是城中村,这里大街小巷的卫生,平时还不如我们农村呢,一到检查,街道办一空,全民出动!你再看看这条路上,繁花锦簇,说不定过两天,就可能搬运一空。这些花草盆景,其实是村园林公司的货,私营企业,他们的花草当然不会白白的在马路上喝西北风,更别指望能在马路上扎根了。东渠臭水沟更是大手笔呢!一夜之间,机器声暴天,直接抽取江水倒灌。春江水暖,柳岸花明,好一派江南水乡风光!你说,你看到的,是不是表面现象啊,真正的病根子,又脏又臭的污水,并没有解决啊,只不过是藏在水底下面,小住几天罢了。"

    听着张亮自以为是的“子丑寅卯”,眼镜先生伫立在微风中,神情越发严肃:“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不去了,还是打道回府吧!”眼镜先生说完,小题大做般的握了一下张亮的手,似乎对假把式很失望,迈着沉重的脚步,上了车。小车在前面路口调转了方向,朝着来路急驶返回。张亮看着小车决尘而去,不禁摇头,心想,一个奇怪的老头子。今天要不是九点必须收工,他一定会东南西北的带着他,信马由缰,跑遍城中村的每一个角角落落,赚他个盆满罐满。

    在驶向树林公园的路上,晓云姐发来了信息,叫他尽快赶回工厂,今天不搭客,钱还是要继续赚。晓云姐决定租他一天,上午和她一起打扫整理厂房,下午逛服装商场,分析市场钢属,选择潮流时尚款式,进行推广加工。张亮加快了速度,赶往晓云姐的工厂。

    几天之后。晓云姐坐在摩托车上,告诉张亮,那天市里的人根本没有下村,第二天却全市通报,严厉地批评了东渠村在创建卫生城市中的错误行为,好像他们长了一双火眼金睛似的。城中村现在临阵改组,挑选了一批有能力的干部,投身环保卫生工作。可能是她之前与村领导意见相左,这次市里伯乐相马,竟然被提拔上任,负责村里的环保卫生工作。晓云姐提出了方案,抽干东渠,清理污泥,在渠底安装大型排污水管,经过防污处理,东渠与子江之间循环流通,并建造多处防洪防泻水闸,控制东渠水位。她的提案,赢得市里大力支持。

    晓云姐伏在张亮的耳边吹气如兰,娓娓讲述。他想起了那位眼镜先生,心里恍然大悟,他们只是彼此互不相识的过客而已,一场路遇,真相大白,还给晓云姐带来了人生机遇。

    张亮笑着对晓云姐说:“那我以后不能再叫你云姐了,要改口喊官姐姐呢。”

    晓云姐贴紧张亮宽阔坚实的后背,笑道:“你也不错啊,捡个官弟弟当呢”她的话音伴随着奔驰的摩托车,散入了五月的暖风里,阳光正好,前方一片光明。

    半年后,张亮独自离开了江城,回到了大山深处。那里山高水远,云雾缭绕,是他和晓云姐的家乡。在晓云姐的持股支持下,张亮成功地创办了一家香菇种植基地,撑起了属于自己的一片蓝天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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