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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对电影感兴趣的朋友参考边陲小镇长大的乔妍(赵丽颖 饰)打拼多年之后成为了一名知名演员,但在重重压力之下,一路走来小心翼翼。随着一条匿名的勒索消息的到来,一桩尘封往事成为她新的阴影。同时,多年前失联的姐姐(辛芷蕾 饰)突然现身,事情看似巧合,但背后又暗藏更大的危机。 影片于2024年10月26日上映,改编自张悦然的小说《大乔小乔》。
影片开头,薄雾弥漫的墨蓝河面上,镜头缓缓推进,逐渐看清了漂浮的尸体——后面我们会知道,这是乔妍心事最直接的来源之一,她,或者说她和她的姐姐,“杀死”了父亲。然后突然转向为斗篷般的帽子所遮掩的乔妍的脸,她眼含泪光,却清冷而警备,说这部电影里她的特写镜头太多了。再然后,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勒索信;她十多年未见的姐姐告诉她即将来北京看她;经纪人新签约了一个叫方蕾的艺人。乔妍的心事,就这样越来越多。
电影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由此开始的大乔和小乔在北京的交锋,繁华的城市里大雪纷飞,展现的是小乔充斥着竞争与监视、性骚扰、敲诈勒索等事件的紧绷而虚伪的生活以及两姐妹间在往事侵扰下的试探,怀孕的大乔问小乔要烟,嘴上说着对抽烟毫不在意却从未抽过一支,小乔则心事忡忡地抽完了一支又一支;第二部分回到了两姐妹的少年时代,艳阳下高过人头的甘蔗林,黎明时起雾的大河与边境线,溯源了两姐妹的隔阂与当年的选择、意外。
谁才是真正的乔妍——这是影片的第一个悬念,但是这个悬念其实并不重要,姐姐以此向经纪人沈皓明谈判时,沈皓明说“谁才是真正的乔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姐夫于亮拿着当年大乔给小乔的身份证对大乔嘶吼着,“你才是乔妍”,大乔小乔也都无动于衷;甚至到最后,“乔妍”不复存在,只有一对鲜活地相依相持的姐妹。因而我更想讨论的是,影片另一个核心的悬念,乔妍的心事到底是什么:是随时可能被揭穿的假身份吗?是匿名的勒索短信吗?是声名俱毁吗?是野心勃勃想要将她取而代之的方蕾吗?是死去的父亲吗?我觉得都不是的。乔妍的心事应该是乔妍最希望获得却又不敢承认与面对的东西,即爱与自由——姐姐乔妍想要“爱”,而妹妹乔妍一直想要“自由”,一直在寻觅“自由”。我们先说小乔。
父亲想要儿子,可是得知这一胎是女儿,害怕失去公职,逼着临盆的妻子打针,妻子死了,女儿活了——讽刺的地方在于,若是儿子再怎么冒险也不足惜,女儿却只会是“超生的女儿”,非但不愿给她办身份证,甚至想要把她彻底送走。因而少女时没有合法身份的小乔以为自由就是“身份证”,所以她积极帮助姐姐私奔,所以她努力学习,只为继承“乔妍”的姓名。被小乔用菌子迷晕过去的父亲追上私奔的姐姐,失足溺死水中。在小乔与大乔第一次剑拔弩张地正面交锋时,大乔说,她把她的身份给了她,她把她本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活给了她,她不欠她的;而小乔说这些都是大乔自己选的,质问姐姐自己被抛下的那些年里过得同样不易。一直到姐姐说,“我昨晚梦见爸爸了,他说他原谅我们了”,小乔早就转过去的背影才顿了一下。父亲的“死”是隐痛——矛盾的地方在于,明明是自私的他剥夺了她的自由,明明是强势的他激起了小乔“掠夺”姐姐身份的欲望,她却依然逃脱不了弑父的诘责与审判。
父亲走了,姐姐走了。长大的小乔以为自由是出人头地,是赚很多钱,所以一头扎进演艺圈,自投沈皓明的罗网,然而慢慢发现生活中,自己的身边“都是说假话的人”,沈皓明摆布着她,监视着她,对她“我想要自由”的坦白置若罔闻,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聊着续约、上市与分成;即便是自己热爱的表演,还没演完就被导演打断,连剧本被修改了都不知道,还必须要和说着她是他最喜欢的女演员却好几次把她错叫成“玉小姐”的投资人周旋。沈皓明说,方蕾很像她,小乔饰演怀孕的阿玉时的模样最让人心疼,可他怎么会知道,方蕾身上显露的是赤裸的野心,而小乔无论是最初最年少轻狂的时候,还是后面愈发心灰意冷的时候,都不过是对自由有一种执拗罢了,而且也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各自心怀鬼胎的饭局上,小乔面对方蕾用星盘挑衅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我靠我自己。”
姐姐来了,勒索短信来了,尘封的秘密来了,小乔这次以为不做乔妍,将身份还给姐姐就可以自由。于是她找幺婆将姐姐人生最大的祸害于亮送走,握住探班的姐姐的手说,“跟着我吧,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大乔小乔又有了第二次直接的交锋——在试衣间里,小乔给大乔披上衣服,一点点崩溃,一点点给予相依为命的承诺,一点点袒露心声,最后相拥而泣,姐姐答应回到缅甸。但于亮将计就计,利用姐姐对他执迷不悟的爱,反过来合谋继续勒索小乔;与此同时,沈皓明又横插一脚。这个时候小乔理想的自由是“她们”,“她们”一起相依为命,“她们”一起携手同行,但有于亮搅扰她们,有沈皓明捆绑她们,有姐姐动摇她们,“蚂蟥,你们让我想起蚂蟥”,姐妹情深趋向虚情假意,爱与自由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小乔过去一次又一次为“以为的自由”付出的代价,是一颗颗隐雷,是一个个梦魇,幺婆劝她不要心软,将这一切统统杀掉,而她抹去镜子上的水汽,凝视镜子里冷漠的自己,知道自己做不到;而她梦见姐姐睡在身边,历数着桩桩件件,知道自己深爱着这唯一的亲人;而窗户突然开了,呼啸的风雪扑在她的身上,她一转头,眼里全是惊惧,知道危机已经四伏;而她在永远昏暗的家里暴饮、暴食、蹦迪,毫不犹豫地将酒泼向越来越不堪的投资人,知道判决的时刻将至。
“你演的那个女的,为什么要打掉自己的小孩?”姐姐这样问。小乔也这样问过导演,导演犹豫了,解释说这样更具批判性。但其实阿玉的原型,也就是导演的妈妈,还是选择了生下孩子。当时的小乔未必懂,然而面对于亮的咄咄相逼,姐姐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小乔抱起孩子的时候,她懂得了。姐姐说过的,一个母亲不可能舍得伤害自己的孩子——姐姐是那样做的,妈妈是那样做的,导演的妈妈是那样做的,而小乔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不被期待却最终降生的孩子,所以,姐姐和姐姐的这个孩子成为了小乔必须捍卫的希望。于亮偷走孩子,过继给沈皓明,作为沈皓明挽留与继续控制小乔的砝码,小乔不顾一切地与沈皓明对峙,举起铁板一下又一下砸下去,头破血流无所谓,满地狼藉无所谓,身败名裂无所谓。只要能带走孩子。归途中,雪花轻盈飘落,橘黄的车灯照亮小乔额头带着斑斑血迹的脸,她笑了——这是这部电影里,小乔第一次笑。
心事不复束缚。光明已然满身。
而影片的另一个“乔妍”,姐姐大乔,我觉得她的心事则是“爱”。爱于亮,她选择私奔,选择自欺欺人地一再沉溺于他的谎言;爱妹妹,她将头顶的水盆扔向了父亲,再怎么纠结还是会本能地将妹妹抱在怀里、护在身后;爱孩子,孩子被于亮抱走后,她癫狂得四五个医生才能压制下来……只不过到最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平衡这些爱了,也已经分辨不清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所以她会为了解救于亮,不顾妹妹的前途而将尘封的秘密全部告诉给沈皓明;所以她会拉走在妹妹家里搜刮的于亮,想要将平静的生活归还给妹妹,并在于亮朝妹妹举起电锯的时候挡在妹妹前面。小乔第一次见靠玉石起家的投资人时说自己不喜欢玉石——当然不喜欢,玉石让她想起了缅甸的翡翠,想起了为她死去的母亲,想起了将姐姐骗去缅甸挖玉的于亮,想起了她们各自扭转的命运;后来她带姐姐去爬长城,问姐姐喜欢吗,姐姐说这和自己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当然不一样,对长城的执念是对身份的执念,可是身份证所印的长城、在北京所见的长城只是一段尔虞我诈的争斗,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已经一去不返,可以埋在彼此怀里寻求慰藉的时刻已经越来越少,执念终究风干成了唏嘘与喟叹。
影片的结尾令我不禁联想到我非常喜欢的一部长篇小说,庆山(安妮宝贝)的《莲花》。小说最后,“我”在大理遇见了曾经声名显赫而后来几乎销声匿迹的作家庆昭,她招待了同为写作者的“我”,并送给“我”一些旧物品,笑着叮嘱,“回去的路上一定要看看天边的云。”那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痕迹,还有庆昭的手稿。她与他偶然结识、结伴同行,艰难跋涉至与世隔绝的圣地墨脱探访他早已离世的“唯一的朋友”,一路上,他们一边行走,一边逐一剥开疼痛的往事,庆昭因为这趟旅途而重获精神的新生。《乔妍的心事》最后,不再是薄雾迷蒙的、墨蓝的缅甸的大河,也不再是大雪纷飞的、阴冷的北京,而是某个小城的街道,明亮,温馨,人来人往,小乔举着鲜花,和姐姐与侄女悠闲漫步,最后选择一家小餐馆坐下,说说笑笑地共享午餐,仿佛阿玉,仿佛那个大明星乔妍,都只是电影里的角色。我最喜欢影片里的这几分钟,就好像我真的在路上看到了一对姐妹带着小孩,正在笃定而松弛地生活,呼应了电影开头,小乔终于跳出了镜头的“特写”,恢复了从前没有身份的状态,回归到最真实、最踏实的生活。乔妍是谁呢?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了,因为“乔妍”可以是我们每一个人——每一个不再心事重重的人,每一个渴求爱与自由的人,每一个应该明白这些东西其实就藏在“寻常”与“真实”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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