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与现实

做梦的开始

迈克·丹尼森

我坐在黑暗里，放空自己，威尔说他在我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我头脑里正组织着一部电影，我把自己的人生倒带，扭曲，我放映出来给我自己看，我跳进去，旁观者也做不得，我恐惧。

威尔靠着一张桌子，木屋里煤油灯也没点，他说，我穿的衬衣被撕开一条条口子，这是我们穿越田野里的一片铁栅栏的时候划破的，我看着自己，弓着背，口子空荡荡，露不出肉。

电影中，我妈妈正躺在床上，爸爸的衣服在她嘴里，她蜷缩着，咬着衣服，发出呻吟。我看着她的手像鸡爪一样放在自己的胸口，已经挠不出血痕，都是旧伤，指甲上除了干了的血迹还有淤青，她的肉已经飞离了骨头，灵魂飞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将死的魔鬼。爸爸没有回来，我在床边坐着，不知道该不该哭，更多的是恐惧，煤油灯太弱，我看到妈妈的脸像静脉曲张一样的抽搐着。

电影除了画面还有气味，我努力回想着，嗅着这些奇妙的味道。我闻到了指甲油的胶味，闻到了那种药水味，她用这种药水洗掉指甲油，再涂上新的。我闻到苹果派的味道，从烤箱里面散发出来的甜点味，用来灭虫的杀虫剂的味道，母亲衣服上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气味变了，以前的味道都不见了，现在只是烤箱里的灰尘味，床上被子的霉味，妈妈衣服的酸臭味，指甲上血的味道。

声音是爸妈的吵架声，有一次，我躺在床上被惊醒了，听见父亲大声咒骂母亲，我习以为常，抓着我旁边的娃娃开始咒骂。慢慢地增加了用力抽打的声音，我也笑着抽打我的娃娃，到后来我听不清咒骂的声音，抽打得越来越厉害，我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我抱着娃娃，闭上眼睛，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栗和血液里的咆哮。

电影继续，妈妈在床上的动作越来越少，死了大半，我正等着余下的死去。我看着她的眼睛，眼球是浑浊的，我感觉她已经看不见我，黑暗中我听着她的呼吸，忽然，她挣扎起来，鸡爪将自己的胸口抓出新伤，流出来的血却感觉是旧的，她吐出口中的衣服，发不出声音，我知道她的声音早就死了。她望着天花板，瞳孔放大又缩小，到最后瞳孔就只放大了，她的呼吸也变成了单向的呼出，等到瞳孔和呼吸的死去，她终于死了。我看着她的尸体，将自己手里的娃娃放在她的身旁，学着父亲对家里死去的狗做的弥撒。做完弥撒，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等待第二天妈妈的死被别人发现。

第二天，没人发现妈妈的尸体，我走出房子，找到警察对他说我妈妈死了，你去看看吧。警察看着我，带着怒气说道，不要拿自己妈妈的死去捉弄人，最后终于在我装出哭腔对第三个人说，我妈妈死了，你去看看吧，我妈妈的死才被人发现。

警察找回了我爸爸，我爸爸没有看向我和妈妈，他对着警察说，能不能让孩子去孤儿院，警察说这不是他们要管的事。我爸爸就委托好心人埋葬了我妈妈，他带着我去了福利院，那里有很多孩子，还有管理事务的修女，她们夸奖我的安静可爱，爸爸在走的时候给我买了一颗糖，我将糖丢到草丛，我在草丛里遇到了威尔。

威尔比我大，他是那里的老成员了，我依靠着他没被其他孩子锁在厕所里，他总是保护我，我觉得应该把糖留下来给他。他说他没见过我这么可爱的男孩，他喜欢在宵禁之后偷偷跑到我的床上来，抱着我，抚摸我，叫我小天使，并用他的生殖器摩擦我的屁股。

一天下午，威尔带我一个人进了厕所，他反锁上门，他抱着我，亲吻我的脸，从下往下，脱掉我的裤子，为我口交，我的呻吟刺激了他，他叫我转过去，我的脸靠着墙壁，墙面映出我的脸庞，疼痛从下面传上来，我只是看着墙上我的脸，忍住不发出声音，突然疼痛加剧，他在一阵颤抖中抱住我，发出的呻吟声和外面其他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他射精了。

从黑暗中开出花来

啪，电影中断。

我站了起来，威尔跟着我站起来，外面空袭的声响已经消失，我们回去吧，我望着威尔，威尔对我的话表示赞同。我们走出木屋，翻过铁栏杆，我的衣服又被刮了几条口子，我们沿着小路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我对威尔说，回去吧。威尔停下来，看着我，我盯着他他，他脸上带着失望和拘谨，我讨厌他，他总是如此模样，弱势而恶心，我转过身，自己回了家。

威尔·莱克

那时，我望着星空，用我的脚后跟去蹭着铁栏杆，以此来去掉我鞋上的污泥，我为自己做了一个梦。

妈妈坐在摇椅上，摇椅的旁边摆着紫罗兰，对，我能闻到紫罗兰的味道，迷幻的。她正在为自己涂上指甲油，指甲油是紫色的，散发着胶味。摇椅在门口，绕开摇椅进入房子里，椅子和桌子摆在一起，橱柜里面是餐具，我们能看到一个烤箱，一个开着的烤箱，里面有苹果派，对，还有苹果派的甜味，我能闻到。

爸爸正在骑马，我们在马场，我们有钱。爸爸喜欢骑着一只叫河马的马，它很温顺，但只是对我们，它不允许其他人碰它。爸爸骑马的时候会把我放在他的座位前面，我喜欢把脸趴在马背上，马背上的皮肤粗糙而多毛，我的脸被刮的疼，妈妈帮我在马背上放一个法兰绒的垫子，我就把脸放在垫子上，爸爸在身后。

爸爸，妈妈，我在公园里，我会和他们一起骑着旋转木马，爸爸会为妈妈戴上紫罗兰，妈妈的长发飘着，我喜欢闻妈妈头发的味道，带着花香。妈妈会为我和爸爸准备野餐，我们带着一张大布，对，大布。大布上面有我喜欢吃的糖，三明治，对，还有苹果派。

爸爸妈妈不见了，他们走了，走之前把我送到了外婆家，外婆家有很多女仆和小孩，我成了那里的孩子王，我喜欢那些孩子，我比他们都大，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Danny boy。

Danny boy被他的母亲送来，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我爱上了他，他是年幼的希腊美少年，我要和他谈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我偷偷望着他。

我，Danny boy，黑夜，我和Danny boy睡在一张床上，他给我讲他妈妈的故事，他的妈妈要去远方，带不上他，我抱着他，他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

卫生间，下午，Danny boy亲了我，他说他爱我，我抱着他，闻他金黄色的卷曲头发，带着阳光的气息，我说不行，我把自己的脸贴在墙壁上，冰冷的气息传来，刺激我的眼睛，我身体里的咆哮慢慢的消失了。

砰，梦醒了。

我站在铁栏杆外面，Danny boy准备越过铁栏杆，我跟着他，铁栏杆把他的衣服划破，我的鞋踩在泥巴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我们来到一个小木屋，我们走了进去。

迈克·丹尼森

一周后，我和威尔约在“那个酒吧”，我喜欢这个名字（the bar），这里有很多酷儿，当我走进去，男人女人们就望着我，对我露出微笑。威尔到的时候，我正在和芭芭拉调情。

我醉醺醺的坐在座位上，芭芭拉坐上我的大腿，单纯的笑着，她开始激烈地吻我，我也给他回应，忽视着在旁边绕来绕去的威尔。

那个男人又来了，芭芭拉对我说，他真是一个可笑的人。我笑了笑，望向威尔，他的表情表示着心痛和困惑，我推开芭芭拉，她骂我神经，我望向台上群魔乱舞的酷儿和表演的变装皇后。

霓虹灯四射，迷幻的氛围，夸张的眼影和服装，人们近乎赤身裸体的在舞台上进行狂欢，相互靠近和抚摸对方。威尔靠上来看着我，去你家，我对威尔说，我拉着威尔走出酒吧，往威尔家跑去。

“垮掉的一代“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游行的学生，他们拿着横幅，上面写着“为了自由”，还有着一辆辆卡车行驶，上面装满了学生，有的哭，大部分在笑，他们非常的激动，带着正义和喜悦跳跃着，哈利路亚和操你妈的话语同时从人群中发出，他们看见路上的行人就往卡车上带，他们大叫着，血冲到了头顶，他们大笑着，唱着自由的歌谣，

“你们知道吗，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

我期待着一场伟大的革命诞生。

届时，

将有无数的人获得自由，

流浪者会爬到高山上去祷告，

会逗小孩子开心，

会取悦老人家，

我们都是诗人，

会写一些突然想到，莫名其妙的诗，

会把永恒自由的意象带给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生物”

我们躲开了游行，来到威尔的家，然后准备吸吗啡，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吸过了。

于是，威尔拿来一杯水，一盏酒精灯，两把餐勺，一瓶消毒酒精，一些脱脂棉，放在桌子上。我拉开抽屉，取出一支针筒，从一个标了“苯齐巨林”的小瓶子里倒出一些吗啡药片。我用刀片把其中一片切成两瓣，再用针筒计量，给餐勺注了水，放了一片半的药片在餐勺的水中。

我把餐勺放在酒精灯上，直到药片完全溶解，再等溶液凉了，抽到针筒里，安上针头，在手臂上找突起的静脉，针头划入，几乎同时，彻底的放松传遍全身，威尔和我做了一样的事。

我们把东西放好，脱光衣服，躺到床上，威尔抱着我说他写了一个关于我们两个的美好故事，我闭目不说话，我的思想已经飞了起来，我长了翅膀，我到天上去了，白云在我身边，绿光在山头，我飞过去，绿光照在我身上，我的翅膀开始脱落，我坠落。

不知道多久，我醒来，外面依旧有着人们游行的声音。我从床上起来，赤身在房间里站着，地上散落的纸张被我踩中。我拿起来，满篇的文字，我阅读着，借着窗外的火光和月光。

这是两个男孩的故事，我颤抖，这是关于原谅的故事，我害怕，这是关于爱情的故事，我恐惧，这是关于希望的故事，我爆炸。绿光这一词刺痛了我的眼，我望着威尔，外面的声势越来越大，我颤抖着点燃酒精灯，把这些纸张焚烧掉，变成黑灰，没有绿光。

我走近窗户，我的头脑浑浊不清晰，我坐在窗口，我长出翅膀，我飞翔，跳跃，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和人群中的枪声相呼应。

威尔·莱克

木屋里，我点上烛火，这里是我们的天堂。我拉着Danny boy的手，我们一起唱歌，从低声吟唱到大声合唱，我们的歌声传的很远，我感觉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我飞了起来，带着Danny boy。

我们一起飞起来，我们穿透了屋顶，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Danny boy的脸闪着奇异的光泽，我能看到，我们长出了翅膀。

我们飞得越来越高，我们飞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外婆的家越来越小，落在我们身后，河流变成画布上的水渍，月亮越来越大，对，我们飞向了月亮。

我们的翅膀相互交映，透明的，能够透过月亮黄色的光，我抬头望向终点，是一团绿光，越来越近，绿光洒在翅膀上，像粉一样。我和Danny boy激动地抱在一起，我们雀跃欢呼，我的耳边响起了神秘的音乐，是天使在为我们歌唱乐音，我们越变越小，消失在绿光中。

即将的终点

结束

画面定格，月亮，绿光，消失的人影，水渍一样的河流。声音静止，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万事万物都从最小的单位感受到一种合乎时宜的沉默。

燃烧，从地面开始，漫过河流，走兽，木屋，飞鸟，月亮，绿光，一切都成了黑灰，在蜡烛下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