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羊皮的狼

作者: 江鱼不是随便的人 | 来源:发表于2018-11-02 21:47 被阅读139次
    披着羊皮的狼

    翠花

    01

    林十月每次一溜烟的骑自行车,经过村口的大槐树,那些聚集的无业妇女总是边摘菜边冲她笑,说“十月回来啦!”

    “十月”两个字咬的特别重。似乎能咬出什么嘎嘣的声响。来调和一下他们唠完嗑后的沉默。

    并且在林十月走出不远,那群妇女总会节奏默契的笑。

    林十月往往选择逃开,仿佛那笑声是鞭子,稍一落下,便被抽的遍体鳞伤。

    村子里的人似乎对她的名字格外感兴趣,就连她的同学都喜欢拿她的名字开玩笑,叫什么林八月。还说林十月并不是十月生的,是八月。

    林十月上前就是一拳,“你他妈的嘴巴给我矫正了,再来和我说话。”

    对于她要改名字的想法,却被她的老爹一顿严声呵斥,“名字改了,除非我死。”

    林十月便从此偃旗息鼓。娘早就撒手人寰,她和爹已相依为命多年了。

    其实即使娘在世,林十月也会听爹的话。

    林十月喜欢爹,她要什么爹都给。她要什么爹也会支持,即使是林十月因为喜欢上同桌的一支笔,偷拿回家,爹也会说一句,真性情,好姑娘。

    而娘却骂她,严重的时候,还打她。她身上的血痕都是娘的杰作。都说严父慈母。她完全颠覆了老祖宗留下的概念。

    其实除了这些,林十月对母亲态度彻底恶化是在那年的中秋节。

    林十月不似同龄的女孩子那般带有天生的羞涩腼腆。

    她凌驾于羞涩腼腆只上,有点不羁洒脱。用时髦的话来说,有点男人婆吧。和男孩子混的不错。各种顽皮勾当也干过不少,其中就包括探险村外一处枯房。常年传言里面总有不明声音传出。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禁地。

    林十月的胆子被各种天马行空的夸赞,她又怎么肯轻易退缩。当下拍着胸脯要去枯房探险。

    疏星遥挂,冷风绕脖,电视里那些恐怖的镜像交互纠缠在林十月的脑海里,她顿下脚步,回头,那群小子的怂恿的目光让她硬着头皮走下去。

    距离房子一米远,一道油亮亮的光一闪而过,不明声音开始时断时续,并且越来越清晰。

    窗户的缝隙中两条白花花的身体蛇一般的纠缠,林十月的眼睛越长越大,仿佛要撑破瞳孔,她猛然跑下山,哪里还有那群等她凯旋而归的小伙伴,早就被吓没影了。

    第二天,面对那些心生好奇的小伙伴,林十月冷冷的说了句,“两只恶鬼。”

    从那天起,林十月开始同情起父亲,串一串生活的整个画面,母亲对父亲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而父亲总是不厌其烦的燃烧自己试图融化母亲,却换回母亲异样的眼神,排斥的目光。生活简简单单,平平静静,二人从不发生口角,在外人眼里那应该是令人羡慕的相敬如宾的夫妻。而华丽的外表下,早就破絮一滩。至少林十月是这么认为的,这对老夫少妻,父亲似乎总受母亲压迫似的。而母亲时而怒目斜视,说父亲擅长伪装,该去当演员的好料。

    林十月对母亲的厌恶,从那晚起更甚。

    甚至母亲去世那天,接到消息的林十月故意在公交车上晃荡,她心里讨厌那个女人,她想见她,她偏不给她机会。

    等林十月赶到现场,母亲已经撒手寰了。

    在院子外,她瞥见了一脸悲伤模样的李庆国,林十月又忆起那年中秋之夜两条白花花的身体,一股无名火袭上胸腔,李庆国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脸狼狈样的走了,面对一个黄毛丫头的各种污言秽语,他竟然不怒,反而是一脸愧疚。

    事后,林十月被李庆国脸上的表情纠结了很久,最终被林十月简单定义为神经病而结束思想上的负累。

    02

    林十月的学生生涯结束在高三那年暑假,林老头有意展示他贫穷的现状,林十月虽然个性粗糙,但心细着,望着手里的大专通知书,一下就撕掉了。

    无学历无背景的林十月辗转外面打了几年工,最终又回到了镇子上。在那些自以为关系不错的街头混混指点下开了家发廊。

    镇上的发廊不在少数,往往红火一阵,就从此门庭冷落了。林十月听了那群混混的建议,穿了一身性感的衣服在门口发传单,流量果然杠杠的。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男客,但有钱赚,被看几眼不妨事。

    就连对面那家门庭似乎冷落了几个世纪的发廊女老板都会向她投来几眼,第二天女老板身上总会带着点林十月昨天的影子,但女老板的客人依旧一星半点少的可怜。

    林十月笑了,顺便替那位女老板总结了一下,大概是心宽体“胖”吧。这是她俩的差距,但足以致命。

    林十月最喜欢男女一起来理发,那样就可以利用男人的尊严,狠狠宰他一顿。有时候还能替女孩们识别出讨价还价的抠门男友,直接致使一对情侣分手。林十月还一度标榜自己做了善事。

    而这功德无量的事却遭到某位抠门客人的声口讨伐,林十月从来没见过这么厚脸的人,似乎专门训练干过似的。

    那一天,店里来了两位位一眼就能瞧出男女朋友的客人。女生想烫个内卷,结账的时候,林十月多加了一个毛爷爷。男人楞说她开黑店。

    林十月不悦,反击“没钱,干嘛来烫头。”

    女孩子的脸红了,眼神死死盯着男孩。目光中传射出的别丢人,快付钱走人的信息,连林十月都看出来了,男孩没有走的架势,嘴巴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一副不愿意多掏钱的架势。

    他不烦,林十月也听烦了,干脆算便宜点,让他赶快走,这世道竟然有光明正大去抠门的男人,真是奇葩。那个烫完头发的女孩子满脸爆红的跑了。

    男孩叫韩东,从哪个暴怒离开的女孩口中得知。

    事后,男孩把分手的罪过安在了林十月头上。

    隔几天就去一趟发廊,也不剪头,干坐着,像是一种仪式,时间一到就走。

    初林十月表现的无所谓,他爱坐就坐,只当给自己店里增添热闹了,但很快林十月发现她的想法错了,店里的生意不似以往红火了。

    那些男人有几个是真心来找他剪头发的,剃胡须的,拔鼻毛的,凡事有毛要去的地方,那些揣着心思的男人都要让林十月过过过手,有票子,忍着咯吱窝的汗臭味,林十月也要拔。

    但如今店里多了这么个霸座的仪式男人。误会就产生了,单身瞬间变了味道。

    再瞧着对面,她隐约感觉,不挽救,那个就是下场

    几番思量下,林十月拉上了几个小混混,把韩冬伦住打了一顿,并再三警告不想废掉就老实做人。

    林十月的日子又潇洒了起来。

    混混们带林十月去小商品市场买了一件时髦的低胸装和半截牛仔。

    衣服上刺鼻的酸味依旧,林十月毕竟是曾经的大姐大,经不住一帮人的齐声吆喝与激将,转身去更衣间换上了。

    摩托车刺啦一声冲开,阵阵凉风甩在身后,林十月很久没有这么疯狂了,多天来,胸膛里憋着太多的气了,她的呐喊狂叫没能引来路人的目光,想来路人早就看惯了这样的景象,无非一群混混混社会而已,却更加助长了林十月嗓音的气势。

    她甚至产生一种幻觉,美好的生活在前面迎接她,她即将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有韵味的女人了,相信一切都会很快。

    踩着月光回家的林十月,晃晃悠悠的推门,又推门,迷糊中看见床,倒了下去。她喝了酒,除了是自己初尝的新鲜外,还要大家的怂恿。

    朦胧中,林十月觉得有人影在眼前晃悠,一股热气在胸前盘桓,她在另外一个世界,被丝绸包裹,滑而柔的触感裹着她,她昏睡而去。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爹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想来是昨晚昏昏沉沉的辨不清东西了,她回房间撤掉身上满是酒味的低胸装,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乳沟,第一次有了娇羞的想法,好好待它,将来把它交给爱她的人。

    其实那天醉酒晚上的林十月竟然梦见了韩东,梦醒后韩冬大而亮的眼睛扑闪着落在眼前。她想生活真是单一,以至于梦无可梦了。

    但旋即又慌张起来,那天下手没轻重,万一出事?林十月转念又想那事他自找的。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韩冬没有在发廊出现过,估计是被打怕了,男人都他妈的胆小鬼,林十月失落的想。但还是止不住去想那个男人。

    为了阻止这荒唐的不该有的想法,她再次用酒精麻醉自己。面对眼前的灯晃晃,模模糊糊,晕晕旋旋中,一个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她随他去了,走了很长的路,男人的微热气息在耳边吐呐——快到了,快到了。

    一觉醒来的林十月,头痛的要命,看见一个裹着浴巾的男人从卫生间里出来。

    “韩冬!”林十月几乎叫着,因为同时她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的。

    林十月骂遍了他的八辈祖宗,才消停下来。

    韩冬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呆愣愣的立在门口,等她讲完,递了一杯水给她,“骂完了?”

    “你畜生。”

    “就知道这世道不能做好人,好人没好报,早知道不管闲事,让昨晚那个老东西欺负你好了,还吐我一身,真是。”

    女孩子的第一次多么重要,他挽救了,命运这个家伙总是在惊愕中带来惊喜,算算韩冬也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了。

    一为她的无理赔罪,二来多谢他的搭救。林十月又拉着韩冬去了附近的商场,她昨晚吐了他一身,怎么也该赔一套衣服给他。

    他也并不推诿。但没经过一家服装店总要和店主讨价还价,那种鄙夷的目光让林十月一下子明白了她女朋友当时的处境,那绝对不是尴尬可以形容的。

    后来的几次,韩冬经常来发廊,但不是捣乱,是帮忙拉客。林十月发现这个男人除了抠门,还有点小幽默。有那么几天,韩东没来。

    她心不在焉,翘首盯着门口,有几次给客人剪头发,剪刀就不听话的滑落在地。

    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不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林十月觉得自己喜欢上韩冬了。但是他呢?林十月迫切想知道。

    反正他现在单身,自己送上门总归是给他制造了脱单的机会。

    林十月有意无意的向韩冬示意,他偶尔会脸红一下,然后就没了,这年头脸红的男生不多了,这也越发的勾起了林十月的荷尔蒙。

    她悄悄尾随了他,这么多天,他对她的生活已经有了相当熟悉的印象,但她对他还是一面空白。

    韩冬在一所小区门口停了下来,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一个面容苍白皱纹横生的男人一瘸一拐的出来。

    林十月瞪着眼睛,又从包里拽出了眼镜。那人不是别人,是李庆国。

    林十月的脑子里再次出现某夜那两条白花花的身体,母亲不守妇道固然有罪,他的引诱更是罪大恶极。

    该死的男人竟然搬在这里,被时间打磨过的愤怒再一次揭竿而起。林十月忘记自己是干什么的,忘记怎么推到李庆国,忘记韩冬如何狠狠扇了自己一掌,然后带着李庆国去医院的。直到围观群众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点神智。

    然而林十月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正在解开一个惊天的谎言。

    自从推倒李庆国以后,林十月没来由心慌的厉害,干脆暂停发廊的生意,和混混们肆意浪去了。

    她不再去想韩冬,也不去想李庆国,一个带着朦胧喜欢的男人,一个恨之入骨的男人全被她抛诸脑后。醉酒以后就回家睡觉,没人管她,她爹也不管,她好几次走错屋,都躺在她爹的床上呢。

    生活一片混沌,林十月明白了这才是她的生活。

    林十月最心爱的那件镂空背心不见了踪影。

    这让林十月纠结了一个早上,那件背心绣着花纹,在光下闪闪发亮。她专门去商场想买一件。却遇见了久久未见的韩冬。她内心波澜起来。

    他面容严肃的拉着她去了某所陵园。某个一见就是新砌的墓前。照片上笑容可掬的男人真是李庆国。

    “有病啊你。”林十月甩袖离开。

    韩冬沉默无语,一把拉住她,塞进撤离带她进入“如家”。

    服务员一见这架势,明白了什么,匆忙的登记。

    林十月的衣服被韩冬肆意的狂扯着,一层退去一层,终于露出嫩玉般白的皮肤。

    林十月,咬着啃着,狠狠扇了韩冬一掌,他紧紧怔了一下,又似海浪涨潮般把她淹没,宾馆的昏暗的灯光四处游走,终于灭掉。

    一切结束,没有哭声,只有无尽的令人厌恶的喘息。

    林十月一向孤傲,即使是装出来的,也一直坚持高昂着头颅,让人看到并且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欺负的主,可此刻她如蔫吧的花蜷缩着,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该有的表现。

    “我必须这样,这是我爸临终遗愿。”韩冬打破寂静。

    林十月怎么会想到,韩冬竟然是李庆国的养子。

    3

    有什么办法,林十月可是曾经喜欢干过这个呆子似的男人,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如果把心情描述为十分,此刻的她是三分无奈,七分欣喜,还是七分无奈,三分欣喜,林十月觉得是前者。至少她从宾馆回来后,正常经营发廊了。行为上的正常预示着心理上的释然。

    林十月终于带韩冬回家,却遭到了林老头的强烈反对。

    他丝毫没有给韩冬面子,拿着一根拐棍赶走他,当然不止一次,韩冬带了足够的诚意,依然被骂着出门。

    林十月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亲剑拔弩张的模样,那让她仿佛看到了假的父亲。

    傍晚的时候,林老头敲开林十月的屋子,林老头告诉林十月,他为她谋划了一个好人家,东头的老财主家。

    那户人家的确不错,至少家境上没的挑剔。但主角是个傻子。

    爹要她和一个傻子过一辈子。这简直是玩笑。

    爹说不强迫她,可是他这不强迫却更加压着林十月,毕竟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林十月答应了。不是不喜欢韩冬,而是从小到大骨子里对父亲的顺从再次发挥作用。她也不是完璧之人,和傻子配也算瘸子配拐子了。

    出嫁前一天深夜,林十月想和父亲聊聊天,却不曾想看见了那样一幕。

    亮月的光洒在父亲的窗边,父亲怀里抱着母亲遗像在屋子里转悠,似是自言自语,喉咙不时发出咯咯的声。

    下一秒。林十月惊呆了,她丢失的那件金丝闪闪的背心在父亲手里抖动着。

    他不停的抚摸。月光掩映下,爹的眼睛一会大一会小。

    林十月的突然闯入显然让林老头猝不及防,金丝背心跌落在地,蹦出一声脆响声。

    林老头没有任何解释,只说了句,“知道你为什么叫十月吗?”

    事实的真相如白骨般让人惊悚,林十月原来并不叫林十月,她其实是八月出生的,她的母亲赵鹅是林老头买来的媳妇,并与婚后生下了别人的孩子。村里传林十月来路不明。赵老头不肯家丑外扬,才改名——十月,用来无声的维护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

    而那个孩子的亲爹,赵鹅曾经的青梅竹马李庆国来到了村子里。

    林老头萌生复仇之心,他偏不离婚,彼此耗着吧,因此对童年的十月过分溺爱,因为林老头始终相信溺爱是复仇的最大最强的武器。

    即使林十月长大以后,他也不会让她得到幸福,这都是赵鹅欠他的。

    林十月走了。

    林老头死了。

    一场历经岁月的仇恨悄悄湮灭了。

    林十月鲜红的一双手被月亮映照的恐怖。

    第二天,全镇的人都知道了林老头被杀了。

    在李庆国的坟墓前,林十月久久的跪着。

    李庆国的养子韩冬给林十月一枚戒指,“或许这是咱爸愿意看见的。”

    远处警车的鸣叫成了他们最苍白的礼炮。

    都说人是高级动物,可做起恶来畜生都不如。可能叫做披着人皮的畜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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