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地出生。曾带着母亲给我的脐带,吸满了水分和养分,一等暖阳晒干了几尺长的坡地,就拱出一点自我,翘首看看周边有没有像我一样尖嘴猴腮的姐妹兄弟。彼此点头示意之后,挺直腰杆,把身上潜藏的指头般大的竹节拉长。我不敢青气直冒,只是想瞬间缩紧皮肤,虽然出自无奈,就是要提防野猪一样的鼻子把我嗅到,也提防锄头把我的根部完全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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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幸运的,出生的时候,就是暖冬。人类叫我这些早孕的叫冬笋疙瘩。冬笋疙瘩就冬笋疙瘩吧,只要能留给我长足的时间。我开始留意周边的脚步声,无论来自何方,是人类还是兽类。我开始向母亲挥手,母亲弯了腰又低下头告诉我,还有一场大暴雪即将到来。我只好咬紧牙关,不让雪雨漏进我的小嘴。我也不敢大声呼吸,更不敢与兄弟姐妹说话,只等春风把厚雪吹薄,把薄雪吹成花,也把母亲身上的枝叶吹绿,然后在一个月亮早起的晚上,以鲤鱼跳龙门的姿态,跳上人造的闸门,去迎接生命独有的光亮,无论曙光还是晚霞。
我长成老人手中拐杖一样高的时候,母亲就开始放心了,但我不想吐枝展叶,也怕襁褓离开。也许在人类看来是幼稚,是掩耳盗铃的把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复制,但我也只能这样了。
诗人常把我视作速生的产物,可谁能知道如果慢慢长高,不仅让上辈人担心还让同辈人嗤笑,更是怕人类把我单独开除。
要命的是,我长得快也容易衰老。我不怨时光,也不怨祖宗留给我“多子多福”的观念,既然良田里种不出太多的稻谷,那就让我把口粮送给儿孙,既然坡地发出红色预警,说提供不出太多的养分,那就把我的养分通过脐带输送给更需要的笋头,让它们尽早尝到生活的甜头,爱情的芬芳。
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几千里外的寒流逐渐向江南逼近。我位于高山,雪迟早要来,来的时候,先下场蒙蒙小雨吧,好让我的脸面尽量干净些走开。
陈水河原创于2028.12.1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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